(一)
唐朝,一个隨便掷出一个名字,都能在诗的天地里星光熠熠的时代。
那时,有个叫张打油的人,在一场漫天大雪后,眼见江山一片白茫茫,院子里的狗狗跑得正欢,不禁诗兴大发,吟了一首诗: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诗的标题是《咏雪》,可是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雪,但读起来却处处都是雪。比如远处的山水,白花花一片看不清,近处只有井口是个黑窟窿,黄狗的毛也变成了白色,更好笑的是“白狗身上肿”,白狗身上压了一块块白雪,不是肿是什么?
因为他叫张打油,人们就把这诗称为打油诗。从此,中国的诗词界多了一个新诗体——打油诗。
打油诗,多以五言、七言为主,不求对仗平仄,只要押韵就行。但求出语俚俗,小巧有趣。非生活情趣盎然者不能为之。
(二)
明朝第一才子解缙,是个打油诗高手。18岁那年,他在乡试中考上了第一名。那天正下着大雨,少年得志的他大踏步走在路上,兴许是太开心了,结果滑倒在潮湿的地上。周围人见状全都笑了。解缙摇了摇头,拍了拍湿透的衣裳,出口唸道: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跌倒解学士,笑煞一群牛。
自己跌倒了,要怪的是春雨像油,你们这些笑我的人真是一群牛啊。
这诗既是解围,又有点抖机灵,真是幽默风趣。
李白和杜甫是好朋友。有一次,李白遇见杜甫,发现他又瘦了,就笑他是不是因为写诗的缘故,还作了首《戏赠杜甫》:
饭顺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來作诗苦。
这是朋友间的戏谑调侃,因为了解你,所以能一眼看出你瘦了,看出你在想什么。
看来打油诗还是自嘲、互怼的好工具,怼的文明,又有雅趣。
这些自嘲互怼的打油诗的背后都是一个个机智的人。生活嘛,无非是笑笑别人,再被别人笑笑。
(三)
打油诗,不仅是语言的灵巧和反应的机敏,更隐藏着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
苏东坡一生艰难坎坷,他有千万个理由诉苦抱怨,甚至痛不欲生,但他没有,反而每到一处都以最大的生命力去拥抱生活,保持无往而不乐的超然心境。据传,苏东坡写了一首《竹笋焖肉》:
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明代才子唐白虎,一度因生活困顿不堪,到了除夕年货还没置办。他用一首打油诗吟出一种别样的除夕味道: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暮清闲无一事,竹量寺里看梅花。
世界不完美,生活或坎坷,一首打油诗,随时随地幽自己一默,以此笑侃命运,让无常的世界变得妙趣横生。
(四)
打油诗还可以用于嘲讽。世界那么大,总有不如意,无须骂骂咧咧,不如輕松看开。
有一回,欧阳修去吃饭。店家看是大文学家欧阳修,赶紧上好菜,吃完还特地问味道如何。欧阳修沉吟片刻,回诗一首: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这四句分别是四个谜语,对应“无檐(无盐)”、“无算(无蒜)”、“无缰(无姜)”、“无将(无酱)”。
欧阳修没有直接说出不好,既保全了店家的面子,又幽默地点评了一番。
(五)
很多人会问,诗歌的蕴味是什么?
也许是下雨天时,即使你说不出“天街小雨润如酥”,也能说“春雨贵如油”。
也许是天下大雪时,即使你说不出“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也能说“白狗身上肿”。
也许是吃到无味的饭菜,不是直说难吃,而是优雅地打个哑谜,“大雨哗哗飘湿墙”,既给人面子,又机智地点评了。
打油诗,处处透露着机智和幽默,而这机智幽默的背后往往是看透的智慧和为人处事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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