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终于发送给合作方。
屏幕上弹出一句：“好的，收到。”
我长舒一口气，揉了一把肩膀，准备去接杯水喝。
说时迟那时快，右下角又开始闪烁。
啥？还有意见？
心跳瞬间加快，脑海中响起警报。
定睛一看，是熟悉的程序大哥。
警报解除。双击之后，内容却让我再次陷入沉思。
【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我重新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手忙脚乱翻出银行的APP，打开，查询。
过程没有仪式感，但心中满怀希望。
然而事实很残酷。
【没，你呢？】
我面无表情给程序大哥发过去一条消息。
【我也没。】
程序大哥发来一个表情。
工资嘛，总是会发的。这句话我正打到“嘛”字，连逗号都来不及敲，右下角又开始闪。
这回是刚进项目的兼职小朋友，跑来跟我确认感恩节小活动的线上方案。
【感恩节要来了，我们要不要说点什么？】
好像是该说点什么，我看着屏幕，陷入沉思。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或者说，应该感谢谁呢？
感谢我的老板，给我画了个可以吃三年的大饼，关键我还信了。
几年前，我来到帝都，成为北漂大军中的一员，入职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游戏公司，职位是策划。公司里几乎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规模不大，位置挺好，可以隔着宽阔的双向十六车道远眺据说是北京CBD中的CBD——当然，雾霾天除外。
招我进来的浓眉小哥毕业于名校，学术背景强势，研发能力一流。
公司是个创业公司，看着未来同事们热火朝天的势头，我感觉说不定梦想触手可及。
然而我完全低估了老板的任性。
现在想起来，也许从老板110开头的身份证编号就应该预料到这一点。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不想赚钱的老板。
本来定于当年秋冬季节上线的产品一拖再拖，直到去年底，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上线。上线后的情况也不是非常理想，大概就是收益勉强覆盖支出，饿不死也吃不饱的状态。
一切都很平静。
除了工资偶尔晚发几天，以及有几个熟面孔的同事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再出现过之外。
感谢我的同事让我得到锻炼，我时而春风化雨，时而强势彪悍，刚柔相济，境界飞升。
时间到了两个月前，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忽然在网上戳我，给我扔了个截图。大意说国内游戏市场最近情况不太好，版号收紧，你们还有没有得做？
感谢我的朋友身在（三）千（多公）里之外的某西南美食之都，仍然挂念我这个北漂的游子。我思考了一下，如果连网易、腾讯这种公司都在裁员的话，那估计情况已经到了挣扎也没什么卵用的地步。虽然我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理素质，然而别的同事们却反应神速。
老同事走，新同事来，工资开始拖。
对于工资问题，浓眉小哥的解释是：资金流紧张，优先考虑新同事，免得造成负面影响。
翻译一下，就是——没钱了，先给新同事发钱，老同事嘛，跟公司一起共克时艰。
……行吧。
人少了，活没少，意味着剩下没走的人就要多干活。
有一天，招我的小哥跟我进行私下恳谈的时候，皱起他标志性的浓眉告诉我：
我们已经决定了，你来兼任部分运营的工作吧！
……行吧。
然而我没有想到，运营工作是由主要这仿佛精神分裂般的两部分构成：
1、给实习生灌心灵鸡汤
2、和策划吵架
灌鸡汤的时候，我需要春风化雨，循循善诱。
和策划吵架的时候，我只能六亲不认，见谁撕谁。
我曾调停过实习生之间互相看不顺眼仿佛幼儿园打架一般的矛盾。
也在深夜里安抚因为装妹装到怀疑自己性取向的客服。
其中还穿插着一场又一场爆发在工位附近和会议室里的研发组撕逼。
以上这些，极大地丰富了我的职场经验。
我常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反复切换，直到自己进入人生三问的境界。
进入这个运营组之后，每周还有一个运营例会。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那个招我进公司的浓眉小哥吗？一般都由他主持这个会议。
其实浓眉小哥人细心热情又负责，但是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啰嗦。
对，就是那种能把五分钟的内容说到半个小时且如果你不打断他他就会一直逼逼下去的啰嗦。
在这个会议上，他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体现就是虽然嘴上说“我只讲半小时”，但从来都是1小时以上起跳，最过分的一次开完会已经是半夜。那天我实在是气到不行，语音会结束之后和朋友又抱怨了1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
（是的我知道这样很不理智但真的人就是会很气需要发泄啊！！！）
而我这位去年已经辞职在家玩手账玩了一年的朋友听了很久，很矜持地笑了笑，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说话很语重心长？”
鸭鸭不想说话
感谢我的合作方，宽容我的失误。
想到这里，我决定还是找老板聊一聊。
老板的作息很有特色，差不多就是在东半球过西半球的生活，昼伏夜出，非常有神秘感。
现在，当下，今天他的头像是亮的。
我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发了一句：
【这个月的工资大概什么时候发呢？】
请大家注意我在这里的措辞。
原本我想直接写“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但为了让语气变得柔和，我用了“大概”这个副词，弱化质问的感觉，用“呢”这个语气词收尾加强这种小心翼翼地提问，最后更用上了完整的标点符号，表达我对工资这件事的重视。
很完美了对吧！
但是老板没有理我。
我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决定做点别的什么。
正好想起来要发照片到合作方群里，低头翻了翻手机，把一堆照片发了过去。
右下角忽然疯狂闪烁。
是老板的图标。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没错！
是老板的图标！
老板上线了！
是要回应我的问题吗！
我颤抖着双击鼠标！
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你照片发错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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