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碟胡萝卜丝

作者: 虞訸 | 来源:发表于2020-12-07 12:29 被阅读0次

    秋处露秋,万木槁枯;冬雪雪冬,百物寥落……而对于西北偏北的山乡村野的庄户人家,生活也便只剩下惨淡的黑白灰了。

    山梁梁上未化的白雪明晃晃、冰凉凉,柏杨树落光叶子的树枝子变成了光杆杆。

    一大早,家里掌柜的赶着黑毛驴或是灰毛驴在磨盘上拉豆粕。磨盘白光光,人和牲口的嘴里、鼻子里喷着白雾。

    家里的女人锅台上焪了一锅洋芋,灶火里的青烟和着锅里的蒸汽在屋子里氤氲着。

    无雪的早晨,天格外的冷,太阳也迟迟上不来。四野里都是白茫茫的霜色和冷气。

    虽然已是颗粒归仓的丰收时节了,可庄户人家的一日三餐却失去了夏日的缤纷和色彩。洋芋,白面,酸菜……日子反而过得清汤寡水了。而每当此时,饭桌上那一盘腌制的胡萝卜丝或是胡萝卜片,便也算是这枯焦日子里艳丽的调剂了,也便是这单调的黑白世界里的彩虹。

    记得小时。每年秋末,收拾完一年的庄稼,家乡的人家都要为接下来的生活做各种储备,而这其中之一就是腌菜。一缸酸菜,一坛咸菜,这是家家必不可少的下饭的佳品。酸菜一般是地里种的黄芽菜腌的,而这咸菜大都人家都是要用胡萝卜的。一来是胡萝卜特有的清脆爽口,二来也许是胡萝卜那清新脱俗的颜色了吧。

    于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便每日里盼着卖胡萝卜的贩子。那时节,农村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古老交易模式。那些有水浇地的热地方的农民,便拉着自家地里长的胡萝卜来换我们地里长的洋芋。一背篼胡萝卜换一背篼洋芋。

    换胡萝卜的事一般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张罗的。胡萝卜的品质好坏,换多换少,男人们是从来不操心的。他们只知道谈嫌腌制后是咸了还是淡了,抑或是不小心酸了——咸菜变酸似乎是最常见的差错,而女人们则擅长于跟换胡萝卜的讨价还价。说今年的胡萝卜细了、短了、味口也差了,只是自家的洋芋没法生吃,面前的买卖人在“谈判”中明显处于劣势,他们往往也就只能再往背篼里抓几个胡萝卜了。


    我们这些小孩子并不关心他们磨嘴皮子,我们一直盯着车厢里的胡萝卜,趁着买卖人不注意,摩梭上一根,背着买卖人,拉起衣襟卷住胡萝卜拧上几下,搓去泥巴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放。而这一切,买卖人是浑然不觉的。

    家乡人实际并不叫胡萝卜的,他们只是因为胡萝卜的颜色而叫做“红萝卜”的。其实说起来,这胡萝卜还算是舶来品,甚至是比“洋火”更早的,沿着丝绸之路从遥远的西域而来的。

    腌制好的胡萝卜丝便成了农家冬日餐桌上的妙品。在盐水的滋润和浸泡之下,胡萝卜丝根根鲜亮,淋上炝了葱花的热油就又是一种滋味。白水对面的素寸寸或是素面片,就需要这样的下饭菜。不过这样的美味往往只放在捶头的蘸池里,大家的筷子头每次都夹一两根,放在嘴里却要嚼半天的。

    小时家里有个本家亲戚是城里人,他最爱吃我家的胡萝卜,每回来,母亲总会给他捞上一碟子。他一边吃,一边直夸赞这美味。父亲母亲常常为招待城里亲戚发愁,如今看着那一碟子胡萝卜心里也是宽慰了许多。

    后来就很少再吃到那样的腌胡萝卜了。当然,如今有更多满足口舌之快的食物了,也还时常能从餐桌上见到胡萝卜。凉拌的家常菜,饭馆里的胡萝卜炒粉条,煮羊肉时放的胡萝卜疙瘩……胡萝卜以她特有的美味和营养被厨师和寻常人家青睐。

    只是那家乡人家饭桌上的那小小的一蘸池胡萝卜丝竟也寻不着了,连同那旧时时光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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