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里个旧老厂的一天,天气寒冷,我正伏案于繁杂工作,一声响亮的“兄弟”打断了我的沉思,我立刻认出他是我多年前在井下工区工作时结识的采矿工好友——黄师傅。
握手、热茶之后,我询问其来意,他笑声爽朗地说:“没事,听说你调动工作,就是想兄弟了,来坐坐,看看咯好好的。”
一番攀谈,得知他已到坑口从事安全员工作,家从矿山搬到了个旧,日子过得还算快乐。他老婆仍在矿上职工食堂工作,明年就要退休,女儿大学毕业在蒙自一家民企工作。
还听他讲到过去我们曾一起在井下奋斗时相处很融洽的姜师傅才50多岁就生病走了。黄师傅去年也得了糖尿病,身体不太好,我顿感有些酸涩。
半小时后,他起身说“不打扰你啦,不管你干什么工作,我一辈子记得你这个小兄弟、铁哥们,有时间约当年在工区的几个老兄弟喝餐酒。”我看黄师傅眼中有些湿润。我送他到了办公大楼一楼,目视他在回头频频挥手中渐渐远去了。
晚上在家,独自静静地回想起白天的这件事,勾起了当年有些模糊的记忆。
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我大学毕业分配到老厂锡矿胜利坑三工区工作,须跟班采探矿实习半年。
刚到矿山,一切都还是那样陌生。
第一天早早的上班,工区领导带着我到了井下采场迎头,把我交代给了一个姓黄的师傅说:“新来的小工友、大学生,老黄你要好好地带他,特别要注意安全。”并叮嘱我:黄师傅是采矿16组的大组长,技术过硬,你要认真跟他学,尊敬好师傅。
我仔细打量着黄师傅,他大约30来岁,中等个头,黑黑的皮肤,略显偏瘦,但十分精神。当班,我紧跟着黄师傅开始了一生中第一天的工作。
他人很热情,主动问长问短,带着我看完了所有的采场,并详细介绍采矿工艺和现场安全知识,学采矿专业的我自然听得很入神,也领会得很快。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后来的3个月采矿实习期里,他几乎每天都带着我,对我很关照,但工作要求很严格。我主要是为他打打下手,如扛扛机头,装装炸药,拖拖风水管之类,关键地方,他都是亲自动手,只是让我认真看着,下班的路上他总要问我是否学懂和不怨其烦地给我讲解。
我和黄师傅很快成了好朋友,并通过他结识了不少组上、工区上的矿工师傅。
一次,临近下班,黄师傅对我说:“兄弟,你家不在老厂,身边没有亲人,明天是星期天休息,你到我家里来吃餐便饭。”在他家,我认识了大嫂,她人也很随和,她做的菜手艺很好,得知原来在职工食堂工作。
一起来吃饭的还有组上的老姜师傅、高师傅、李师傅,我们几个很投缘。虽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吃不起什么好东西,也就是老厂本地的苦菜、洋芋,但我觉得很香。
锡矿工人的耿直、豪迈当时我一口酒也不会喝,但几位师傅都笑着告诉我,老厂人哪能不会喝酒,是矿山兄弟就得学着喝一点。
他们讲羡慕我是大学生,实际我更羡慕师傅们生产上练就的真工夫,特别是他们作为锡矿工人特有的直率、大度和豪气,更是让我钦佩。从此,我们相处的就象亲兄弟,我也从艰苦的井下生产一线中深深体会了矿山的不易、师傅们的艰辛,让我懂得了要好好地尊重一线工人,好好地珍惜工友情。
在我第一个月拿工资时,也就是80多元钱,那时几乎没有奖金,但黄师傅特地分配给我了10元奖金,并说:这个月我们组上超产,坑口给了点奖金,考虑你一点。我下来后得知黄师傅作为有着12年工龄和采矿队组大组长也才拿了20元奖金。我不由得内心感激,但我也做了一件让我黄师傅感动之举。
我把第一月所得的10元奖金,额外从我工资中拿出10元凑在一起,买了当时算是好烟的两条“黄红梅”烟送给了黄师傅,他高兴地对组上的同事讲:小兄弟是个重感情的人,象我们老厂人。
在后来的20多年时间里,因工作需要我辗转到了多个单位部门工作,我和黄师傅见面的时间也逐渐少了,但他多年始终还是不时地打电话问候我,有时还亲自来看我。而我做的就远远不如师傅了,我给师傅的问候相比较少了,我去看望师傅的次数相比较也少了。
回想起今天黄师傅就因为我工作变动而再次主动来看我,让我思绪万千,也许是我工作奔波淡化了兄弟情谊,也许是不在一起距离渐渐远了……
实际上,是我还没有真正从内心、从人生中读懂我们矿山人朴实无华、一辈子不能丢弃的工友情,自己心中有些羞愧,当晚留下的只有是失眠了。
是啊,岁月如梭,世事变迁,唯有真情,特别是在矿山艰苦工作生活条件下结成的工友情才是最难忘、最宝贵、最值得珍惜的。没有虚伪、势利和奉承,有的只是情谊、平等和真诚,这种工友情的确是贵如黄金,也是我们锡矿工人宝贵的传统文化。从中,使我悟到了一些难能可贵的做人真缔!
世界锡都个旧(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个旧市是著名的“世界锡都”,具有2000多年的锡矿开采史,是云南近代工业的摇篮和中国锡工业的发源地,创造了悠久灿烂的锡业文明。老厂锡矿,是个旧地区主要的产锡矿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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