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老板助理起了冲突。有一项工作原本是其他人需要跟进,结果她在群里@我处理,沟通时双方情绪不太好,气氛有些不和谐。之后她抱怨讨厌形式主义,因为她需要提供照片做优秀员工表彰(老板指定她),而她为找谁拍照苦恼,迁怒到评优这件事上,而这件事是我负责。这让我很不舒服。觉得她的情绪是冲我来的。在办公室公开场合在下属面前与人起冲突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对方还是老板助理,担心被在老板前说坏话。各种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烦躁的情绪挥之不去,以致下班路上开错路口,多了十几分钟路程。这让我更烦躁,忍不住责怪自己被别人的情绪影响,责怪自己走错路,意识到对自己的指责,让我陷入沉思。
我仿佛看到身体里那个被指责的小女孩,睁着充满恐慌、不安、羞怯的眼睛无助的看着我,她是那么弱小、脆弱、孤独、无助、抑郁。这熟悉的感觉仿佛来自初二,自从被嘲笑给男生写情书开始。她只是觉得那个男生喜欢自己,可是她们都是学习优秀的学生不能因为早恋影响学习,所以作为好学生的她怀着一颗拯救失足少年的悲悯之心给男生写了一封好好学习的劝诫信,结果被最信任的闺蜜传播说她给男生写情书,而那个男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讲一句话,还跟出卖她的闺蜜在一起了。这最狗血的剧情发生在13岁的她身上,终结了她阳光明媚天真无邪的童年,进入潮湿抑郁孤独的青春期。从13岁到23岁大学毕业,她的整个青春期都是灰蒙蒙的,她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逃避男生的追求,她觉得自己不配、不够好、不漂亮、不值得被爱,面对男生热烈的追求她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而选择逃避,更不敢主动追求心仪的男生,可是青春期的女孩总有怀春的时候,她把喜欢深深压抑在心底成为不敢言说的暗恋,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男生从满心欢喜到疑惑无助到失望透顶到移情别恋,而她心底深深的自卑和不配不值得感让她把自己笼罩在忧伤的玻璃罩,看着别人阳光明媚卿卿我我。她仿佛在13岁就被替换了灵魂,那个阳光活泼积极热烈的灵魂被冻结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这一冻结就是十几年,那个取代的灵魂自动选择留级,避开熟悉的人和事,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班级开始新生活,然后读高中、大学、离开家乡到新的城市生活、工作,一生不真实不快乐,麻木而不自知的生活,完全忘记永远滞留在13岁的真实的她。
我很心疼她,我忽略了她太久,想要陪伴她,拥抱她,暖热她。我看到了她的脆弱、不安、自卑、无助、抑郁,她是我真实的一部分,只是我一直没有看见不愿接受。现在我伸开怀抱接纳她,拥抱她,仿佛玄幻剧中失去记忆和重要组成部分的女主机缘巧合之下恢复了部分记忆或者找回某块珍贵的碎片,她就是我的记忆我遗失的重要一部分,现在她回来了,我感觉心安定了许多。当我再次感受到工作中的情绪时,我安抚她,那是别人的情绪,跟我们无关,收起你四处探寻的敏感的情绪探索器,不要去喂养你的坏情绪的小恶魔,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不用理会别人的情绪,我只想照顾好你。当我意识到这点,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去他妈的别人的情绪,我只为自己负责。
这时我想到了爸爸,想到他59岁的年纪脑梗脑出血植物人状态躺在病床上。他是村官,因为一件事情处理的让人不满意,被堵在村室当着多人面羞辱导致脑梗复发引发脑出血。实际上这件事跟爸爸并没有关系,而我们也是在爸爸躺倒病床之后才听人说的,又是别人的情绪又是无妄之灾,而我爸爸可能永远都不能醒来永远无法知道这个事实了。这让我非常难过,难道这就是家族的宿命么?在没有意识到这点之前我也一直是把家族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们家在村里属于外来人口,虽然祖辈一直在村里生活上百年但一直人丁不旺,到我爸爸和弟弟这一代都只是一个男丁,我们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儿子时爸爸奶奶没少受村里人议论,做为家中老大我也深受重男轻女思想的毒害,那时候就想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没儿子我做为女儿一样能光耀门楣,加上从小聪明伶俐,奶奶和爸爸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我从小就要强,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成为我们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跳出农门在超一线城市落户,又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行业前30强上市公司工作,成为爸爸在村里炫耀的资本。可是我不快乐,就像是被取代的灵魂,我不是为我生活,是为了爸爸为了奶奶为了家族。直到有一天我明白自己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背负了太多别人的东西,我没有我。所以我忍不住问祖辈,你们真的希望看到我这样么?我真的需要背负家族希望么?这沉重的担子是他们给我的还是我自己加给自己的?就像我爸爸一样,背负奶奶的期待祖辈的期待,一生要强,容不得自己脆弱、不坚强,努力支撑这个家,为家族的荣誉和名声努力,年轻时做生意出人头地,年纪大后做村官鞠躬尽瘁,最后被无法承载的羞辱和情绪打倒在工作岗位上。这是祖先想看到的么?这是他的宿命么?这对他公平么?他一辈子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在昏迷前还交代遗言一样说这辈子最对不起妈妈,嘱咐妈妈不要救他,不要拖累孩子,最后他像解脱一样说让我们放手他要去找他的妈妈。见了妈妈他会怎么说,会哭会难过么?还是幸福的终于可以摆脱世间的苦做回妈妈跟前的小孩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留给我一个难题。如今躺在病床上会4个月,除了眼睛能睁开偶尔转一头,其他毫无知觉,气管切开,头上打洞,插着胃管、尿管,靠鼻饲活着,大小便不能自理。这是他这辈子最摆烂的样子,我很想把他薅起来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是一生要强么,起来继续折腾吖。可是他听不见看不见意识不到了,医生也多次暗示放弃治疗出院回家,可是我不能做出这个决定。尽管理智告诉我他在脑出血的那一天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剩下一副完全没知觉的躯壳,继续治疗毫无意义,但感情上我无法接受无法割舍我不想失去他,就像他一直庇护我,我在他羽翼下单纯幸福的活了四十年,本以为生活会一辈子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他在59岁年纪轻轻的时候突然丢下我,然后给我一个艰难的选择,用他自己的生命逼我做出选择独自面对成长。
这太惨烈了,他用这种决绝的方式逼迫我长大,而我很害怕,一直退缩,我不能不想不敢长大,不愿意承担失去他后的内疚、自责、害怕。我们原本有很多机会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教我长大,可能是他自己承担太多祖辈的东西,他自己扛起了所有,努力给我创造一片单纯的成长空间,直到他扛不住,这种从温室一下到极寒之地的感受我无法承受,我害怕,躲闪,而他用生命做赌注等着我成长。
我不止一次的问祖先,为什么要给爸爸这样的负担,就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把所有都扛在自己身上,他还有3个姐妹,可是爷爷生病、去世,奶奶生病、去世都是爸爸一手操办,他为难的时候甚至忍着羞怯跟我们姐妹借钱都不跟他的姐妹伸手,所有事情自己一力操办,有好东西全分给姐妹。因为是儿子就注定要比女儿承受更多么?我也质问奶奶为什么把这么沉重的东西给爸爸,她不心疼爸爸么?现在爸爸去找她了,她会说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她也是这样的命运,她也背负着家族的使命么?我的每一位祖先都背负着上一代的期待和宿命么?他们都愿意接受这种宿命,他们都甘心么,开心么?当我一代代质问、一遍遍表达我的愤怒,我的不解,我对命运的反抗。这时心底升起一个声音,仿佛所有的祖辈都来到我面前,他们告诉我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自觉地主动或被动的承载上一辈的东西,这是逃不掉的宿命,但是他们希望我能活自己,如果生命能重来他们也会活自己。如果家族真有任务给我,这个任务就是明白这个真相,活自己,并从我这一代开始每一个人每一代人都只为自己而活,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每一代消化自己的东西,接受自己的人生课题,接纳,化解。下次我会告诉自己10岁但已经开始担心自己找不到老婆无法完成家族传宗接代任务的儿子,活你自己,享受爱情,享受人生,去他妈的传宗接代,自己活得不开心,生下不开心的后代有什么意义,除非生孩子是你自愿的选择,因为爱,告诉你的孩子,活自己,不要为别人的情绪和期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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