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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交流是需要有共同记忆的。看过同一本书、听过同一场戏、学过同一种东西、认识过同一个人,然后聊天的时候就会有同一个话题,就能展开,能深入。
我发现,一首《十八相送》,正好能从走出宿舍听到走进慧谷,从慧谷一楼到工位就要开始第二首歌了。
在听到“你看这井底两个人,一男一女笑吟吟”这一句的时候,我想到过年一家人去国清寺,路过一口井,妈妈说“你看这井底两个人”,我往井里探头去看,一边看一边很自然地接上去“一男一女笑吟吟”。两个表妹听到我和妈妈的对话,也跟着往井里看,然后说:“你们两个好吓人,说得好像井里住着人一样。”井里有一些硬币,还有几张飘在水上的纸币,是来祈福的人扔进井里的。表妹们说:“井里最多只有毛爷爷。”
因为表妹们不听越剧,没有把《十八相送》放到听歌的歌单里,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反复不断听过这首歌,所以她们没有这句唱词的共同记忆。她们看到一口井的时候不会下意识探头往里看,不会联想到“你看这井底两个人,一男一女笑吟吟”。
这种共同记忆,从某种意义上就叫“典故”。当然我的表妹们熟知梁祝,梁祝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只要我解释一下这句唱词来自十八相送,表妹们就会恍然大悟。即使她们不听越剧,她们也不会不知道梁祝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是我的外婆我的妈妈我的大姨我表妹的外婆我表妹的奶奶我表妹的姑妈耳熟能详的,所以它也是我们姐妹几个耳熟能详的。
典故这种东西并不是文学上独有的。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农村妇女一样可以有典故。
去年我参加姑妈家的表哥阿泽的婚礼,和妈妈一起在村里溜达的时候,遇到表哥的一个长辈。这个长辈很热情很健谈,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我是阿泽的姑妈,就是小方卿姑妈。”她一边说一边笑,还要解释自己并不像小方卿姑妈一样心狠。
小方卿姑妈就是一个典故,在越剧《珍珠塔》里,走投无路的方卿去投奔自己的姑妈,姑妈看不起方卿,不愿意收留他,表姐赠给他一个珍珠塔,后来方卿高中状元,回来迎娶表姐。小方卿姑妈是一个前倨后恭的小人,是听惯了越剧的农村妇女们全都知道的典故。
我听到我表哥的姑妈说这个典故的时候,看着她跟所有农村妇女一样被晒红的、长满皱纹的但是又很开朗大方的脸,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可思议。我时常有一种城里人的高高在上,觉得老一辈农村妇女没有上过几年学,没有多少文化。
但她们其实有文化,她们说出来的典故,我一个自诩文化人,都要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我的外婆也是这样一个农村妇女。她只念过小学,但她也知道梁祝、也知道白蛇传、也知道小方卿姑妈,跟我念过本科的妈妈是一样的,跟正在读博士的我也是一样的。在越剧里,我们有共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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