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八〇年代的尾巴,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我是传说中的老幺,我挥舞着小拳头,打量这个清晰分明,荆棘林立的周遭,来不及细思量,我破风箱般的身体开始大口喘气,我那时候太小了,小的握不紧拳头,蹬的腿没有劲道,生死掌握在一勺水是否倾倒之间。好吧,我承认,我血统不正,有三个同母异父的三个姐姐一个哥哥,
那些过往的日子,像仲夏夜里的月亮顽皮地吐着烟圈,看上去很近触手可及,我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我开始有些慌乱,我怕我弄丢了它们。
一、哥哥
那是炙热的90年代初,我哥在划岩山学手艺兼学武回到镇上,手下迅速聚集了一帮小兄弟。那时候的男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古惑仔看多了,我们家经常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50厘米开外的钢管,通常都隐藏在我家的柴垛里,对此我妈如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令她崩溃到痛哭失声,也是 他毕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我妈于是经常会说一些她道听途说的的案例,无非是让我哥明白,替人强出头是要引火烧身的,但她终究是不明白,我哥可能本身就是那团火,而且她说的过于频繁,渐渐有了表演的意味,连我都听的都觉得无聊。
我自认为比我妈更了解我哥,家里父亲早逝,他本质上是非常胆小的人。所以说,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缺什么他就会秀什么。自从亲戚中一个叫阿迪的刺头被公安局抓走劳教,我哥明显受到了震动,阿迪是表嫂家从山里抱养的男孩子,全家人众星拱月,骄纵无度,成功地把他送进了管教所。
我哥在划岩山学的是木匠,主攻制作维修中棕绷床,但他后来开店有了一些名气时曾说,他在师傅那里屁也没学到,每天 除了砍柴挑水,剩下就是和师傅的两个儿子拳脚过招,我哥的师傅本来也是个练家子,在教自己儿子时,我哥也跟着偷学几招,真是技多不压身呢。后来,那师傅曾上大伯家打秋风,大伯试探他是否善待我哥,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事后,他对我妈说,确实让孩子吃苦头了,主动在小横街街口盘了一家店面,让我哥开店做生意,我哥成为为“老师头”后,兴趣爱好都明显沉稳很多,从聚众闹事改成了去水库“炸鱼”聚餐,喝大酒,或者在家打“五家”,气氛喧嚣,成语自造,我妈对此很满意,毕竟在眼皮底下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尽管太过于吵闹多次把派出所引来抓赌,尽管喧嚣严重影响家中人休息
促使我哥灵魂变的有趣,是他和镇上“王半仙”成为忘年交,王老先生经营一家香烛店,他白须飘飘、仙风道骨,对书画,尤其是《山海经》古籍颇有研究,我哥把从老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复述给我听,那些诡异、惊险、离奇、有趣的故事,简直就是中国版的X档案,让人听的欲罢不能。
后来“席梦思床垫”的出现,直接导致我哥客流和徒弟双双流失,让他不得不思v考其他的营生,那时,家族里的大表哥从广州回来,说起外面世界的日新月异、精彩纷呈.哥哥的心彻底骚动了。当时家里刚好有一笔十万多拆迁款下来,我妈于是做主把这笔钱作为我哥做生意的启动资金,哥哥和三姐远赴征程 。他们去的是安徽芜湖,老家有亲戚在那里站稳了脚跟,铺面,货源都已经搞定,交钱就开干了,我哥加三姐的组合所有家人都是放心的,我哥睿智聪明,三姐长的漂亮,情商极高,他们小心翼翼摸石过河,4年后的98年,当他们把叮叮当当把所有的家当搬回家时 ,我哥29岁,负债20多万。他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亏空出来,三姐也说他从来不参与聚众赌博,或者地域斗殴,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她们带的钱并不算宽裕,为了回笼资金,尾货贱卖也是有的。面对这破落的境况,我妈赶紧找人借了些钱,张罗着先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新,造就一副衣锦还乡的假象,毕竟娶媳妇是接下来的家里的头等大事,我哥经此一挫,元气大伤,性情大变。
时至今日,我哥他当年的的负债早已还清,他对母亲的态度以由讨厌转为憎恶,其中缘由并不复杂,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决无改善的可能。母亲当年信誓旦旦的说对所有子女的“一碗水端平”,至于是烫到手还是烫到了脚,只有她自己知道。哥哥现在与人合伙经营一家模具厂,并不缺钱,但他的抠门自私令人费解,他和我们姐妹的关系犹像这则小记:
某年某月某日,哥哥砍掉了院子里能结累累硕果的两棵橘树,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杂物储藏室,我们之间的感情,像极了杂物室里的物什,用之鸡肋,弃之可惜。
风尘仆仆亦风尘仆仆,从翩翩少年到今日中年大叔,我竟不忍回看过往的他,哥,虽然收割命运的镰刀曾随意的乱砍,我们都无力抗争,但人的高贵并不能因此而减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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