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从丰厚的云里探出头来,接着是一阵又一阵吹散黄叶的风,云块慢慢裂开,阳光忽明忽灭,斑斑点点的蓝色隐匿在灰白的云朵后面,像羞涩的姑娘的脸。又过了一会儿,蓝色大海般浮现,太阳也大大咧咧的出现在头顶上,阳光却还是如溪水般的有些微凉。
从秋天到冬天,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而自冬返秋,总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就像水不西留,过去不会覆盖今天,高楼大厦无法瞬间坍塌,把回忆里的矮屋流水还给我。
我常会想起,那个秋后的下午,我一再回头,看着你明媚的眼眸,欢喜的笑容,转瞬即逝的背影,就那样消失在青砖巷陌里。不,不是,是和那青砖巷陌一起消失了,是和那午后斜阳下的青砖巷陌一起,一起消失在我的1998年里,消失在我的现在,消失于我的未来之前,消失于我残缺不全的回忆里,消失在我年年岁岁的混混噩噩的生活中。
我忽然,很怕会在遇到你,以我现在的身份,现在的面貌,似乎在回忆中,连那个小小的我都是完美的,完美的与你,与溪水缠绕的青城,与清冽的阳光相称,被作为美好储藏于心间,供之后的婆娑世界来玩味,来余味。
九十年代,在我的记忆中是混沌的。小城处于城乡结合部的状态,青田阡陌中一部分高楼立了起来,石桥下的水已不再清澈,但邻水的青石上依旧有人在洗着衣服,出租车还是遥远的事,但人力的黄包车确是街上常见的风景。小区前已经有了像样的路,但道路两旁的荒地却无人问津,年年青草郁郁葱葱的时候,青绿色的蚱蜢和红色的蜻蜓是我们的最爱。
那时的人们还算淳朴,母亲因为有急事不能送我上学,直接把我托付给陌生的同校的小姐姐,也不用担心,我会被卖到那个山西煤窑里当童工,然后几十年不见,再见时已经一个地上一个地下。
那时,我和伙伴们自由自在地疯跑,也没有人会管。
宽广的马路上,汽车不多,多的是,走来走去的“十一路公交车”。
可能是那时识字不多,兴趣单一到只有看电视,朋友繁多到推一把,打一下就很熟识地领回家看电视,记性坏到任何事哭一下,睡着了,就全忘了,所以那时的生活里真的苦恼很少。现在,想想,似乎只记得那蔚蓝的天空,祖父给我买的至今未上空的风筝,巷陌里通透绵长的夕阳,土墙上挺立的青草和童年里陪我疯玩的你的身影。
回忆总是一件费力的事,我总要拼命回想,才能从记忆的储藏室里摸索到点点不成型的碎片,并费尽脑筋,才能将它们拼成不规则而又难以忘记的形状。
那些年,在身旁的同伴们,此刻早已不知何处,不知样貌,被时间洪流冲散的我们,即使见了面可能依旧陌生若两片从未有过交集的叶子。静默的夜里,安宁绵长的黄昏,偶尔伸手触摸这水中的残影,总会想起活泼乱跳若小鹿般开心的你,巷陌里左追右跑始终触不到的你,娴静的总是浅笑的你,站在阳光树影里扎着红色头花的你,以美好的故事装饰着你的出生的你,给我轻轻的吻的你……
时近黄昏,天气逐渐暗沉,经历一下午的挣扎,蓝天又入了深秋的月蓝色,白色的云和蓝色的天混杂在一起,像是今天与昨天的一次妥协,又像秋天与冬天之间完美的交接。
只是现在毕竟不是过去,今天毕竟不等同于昨天,昨日的旧城已换新城,高楼大厦,公路街灯会进一步覆盖掉青田白鸟,阡陌黄牛,雾霾后云会接替蓝天净阳,完成四季中的最后一个阶段,直至人类的野心被消耗殆尽,直至世界的尽头、
只希望,有些美好不会消失得连影子都没有。
留些回忆的碎片也是好事,以便他日饭余闲茶时的细细品味,以便让我再记起斜阳巷陌里,你渐渐消散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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