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四世同堂

图片发自肺腑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奥雷里亚诺第四秉烛夜游，从卧室走到这间地下室。他在睡裤的松弛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掏出一串钥匙，对着烛光比照每一把的轮廓，确定就是这一把。捅进锁眼，顺时针拧，嗒的一声，锁被打开。

烛光照到一根灯绳，用力一拉，感觉要把它拽断——灯泡亮了，但光线很暗像是没睡醒一样。屋里放着四口棺材，都漆成黑色，但款式有很大不同。

第一款是老式的，外形像砖头一样，看起来很笨重即使你没有背上它的欲望。顶盖处有些按键，方方正正，这是奥雷里亚诺的遗嘱。第二款棺材轻便了不少，这是奥雷里亚诺第二的遗嘱，至于奥雷里亚诺第二的名字——这是奥雷里亚诺的意愿。棺材的顶盖可以翻开，遗嘱里说明：“这样可以还给我的肉体的精神灵魂之自由。”这句是原话，奥雷里亚诺第二死前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形态也奇怪，四肢扭曲，口眼歪斜，每天都会发疯一次，摔东西，打孩子，都是邻居家的，最后他往邻居家茅坑里放了一颗定时炸弹，成功引爆了，幸好邻居一家早就不住这里了——实在不堪其扰——不幸之处则是，邻居一家把房子给租出去了。直到警方从一棵红檀树边发现他的尸体，从他身穿的西服的内口袋里掏出一封手写信——正是刚刚提及的遗嘱——才明白他是一位发明家，炸邻居家茅坑的行为是一种实验。真正的奇异之处在遗嘱的最后一行，竟写到：“我死于冥顽不灵的树横冲直撞。”闻所未闻，竟有人在遗嘱之中安排好自己的死法，这件事本身也成了当地的恐怖传说。第三款的顶盖很迷人，奥雷里亚诺第三的灵感来源于自己最爱的滑盖手机。那时候，他一天能滑上万次，直到有一天，手机的滑盖被愤怒的妻子折断，他也听见了自己的腰椎骨折断的声音，之后呢，就是不容易给人们解释的一幕——他像一条解冻的带鱼趴在地上眼白翻出来，就这样死了。

据说大象在死前会感受到预兆，它会离群独自前往神秘的象冢。奥雷里亚诺第四梦见了这一幕，大象静静躺在干燥开裂的地面上，等待死神像黑夜一样趴在它身上做俯卧撑。他连续梦了一个月，上周三他去找了一位神秘的解梦人，是一位太年轻的黄种人姑娘，他没有预料到。

我在她面前坐下，她戴上眼镜，然后自我介绍，她姓什么我记不太清，不是李就是王。她说自己是博士生，解梦专业的，我觉得荒唐，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听她继续。先生，请问你梦到了什么？我梦到了……大象。大象无形，它有什么特征吗？她的西班牙语很奇怪，每到问句的句尾处总在与不自主下降的语调作斗争，刻意但还算认真地问。对不起，可以重复一下吗？大象有什么特征吗？

一只瘸腿的白象。

她说释迦牟尼的母亲在生下佛祖之前就梦见了白象。所以我要生孩子吗？还会生下一个瘸腿的印度孩子，这——先生，请你不要愤怒，这种征兆并不是表明男人会生孩子，而是——很抱歉，先生，你快要死了。

我真得愤怒了，说到“死了”时她刻意拖长音，制造足够的焦虑之后，她就可以在我身上发一笔横财，以神的名义。我问她，是不是需要很多钱，我需要破财消灾。不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你没法控制，我这样说是给你一些准备，节哀顺变。

奥雷里亚诺第四感到头皮发麻，“节哀顺变”在这种情况下的使用他可是头一回听到。他在第四个棺材的顶盖上划出一个英文字母Z，解锁方式和他的智能手机一样。把顶盖改成触摸屏是他的突发奇想。验证成功，顶盖掀开，他脱光衣服，躺了进去。

顶盖缓缓盖上。等待死亡的时间用面前的找不同游戏消磨，棺内氧气浓度逐渐下降。

本文参与“2019牟合方盖杯 伪故事大赛”
题目来源：老舍《四世同堂》
本文作者：002号，卡切·罗索斯托，阿根廷无业游民。
本文译者：丁已，自称查字典逐字翻译第一人。
大赛规则：以知名文学作品的题目为题，重新创作。内容不限，题材不限，字数不限，文体以小说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