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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至都城千里迢迢,纵使良驹宝马也要半月二十日才能到达。颐的家庭并非大富大贵,得选岁贡生后,父亲上下打点已使掉许多银两,哪有宝马良驹可供选择。不过王雄还是给颐准备了盘缠和坐骑,并遣老仆王义跟随。王义跟随王雄多年,熟谙人情世故,且对王家忠心不二。有他随行,颐也安心不少。临行前,王雄又是一番嘱咐,路上如何,到京后种种。并一再叮咛,遇事多与王义商议,切不可鲁莽。颐诺诺应承。
目送颐和老仆扬鞭远去,王雄忽生不舍之情。但转念又想到,此一去,颐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又颇觉安慰。但终究心情复杂,一时难以平复,便一路去寻混然子。结果三元观道士告之曰:混然子已然于天明前离开了。具体前往何地,并未留下只言片语。雄怅然,郁郁回转。
话说颐与老仆两人两骑,晓行夜宿,边走边游览,却也惬意的紧。只是渡过长江向北,愈走气温愈低,愈走景色愈萧条,官道上时见牵儿带女的灾民向外省方向。二人疑惑,询问缘由,告之曰:山东干旱,蝗虫肆虐,庄稼颗粒无收,虽有官府开粮仓设粥铺,终究不能果腹。况灾民众多,粥铺已无初起时那般准时足量。隆冬腊月,腹内无米身上寒。与其冻饿而死,不如逃去外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颐问目的,曰或关东或胶东。关东富足,但路途遥遥。胶东崂山三清宫可赐温饱,但需入其门下为弟子。
主仆无限唏嘘,留些碎银和干粮,起身怏怏而行。但是出发时的兴致,此刻已去七八。过徐州向前,便是山东地界。他们沿滕州一路向北,过兖州、禹城、泰山,到达平原时,路程已经过半,时间也用去了十日之久。未到平原,先见一条迂回婉转,羸弱细瘦的河流,原来这便是黄河。只可惜前人诗词的“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的气势,无处可寻了。河水不流,落日西坠,平原城内一片寂静。主仆二人缓辔慢行,经南门进了县城。平原城内光景与之前经过的城市,并无多少差别:临街店铺十家倒有六七家闭门歇业,偏远位置更是可想而知。做生意的商家也满面愁容,无精打采。偶有行人,也是垂首低头,匆匆而过。颐义二人虽非锦袍绸衣,却也干净得体,尤其跨下的坐骑,毛亮膘肥,甚是惹眼。习武之人,警觉性自是异于常人,颐很快便察觉到后面有人尾随,猜测是为他们身上的吃食干粮而来。王义却说,穷山恶水多刁民,我们小心为是。虽然天色尚早,却是不宜出城。不如今晚住在平原,明日一早出发。颐应允。
只是客栈不是关门歇业,就是人去房空。寻了半个平原城,才看见一家营业的客栈,二人心喜,甩蹬下马进了庭院。掌柜满脸堆笑迎出来,一面伸手接了缰绳往后院马厩走去,一面回头招呼他们说:二位爷且在前厅休息,我给马匹填了草料就来。二人一先一后入内,却没见掌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寒凉。掌柜的去了许久方回,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食盒,一个暖瓶,说是为他们准备晚饭和热水去了。二人连日奔波爷的确乏累了,接过食盒暖瓶便上了楼。但是当王程颐看见食盒里的馒头咸菜,直接倒了胃口。自小吃惯米饭的王程颐,连日来不是馒头窝头就是棒子面稀粥,早就吃腻了,于是不顾王义劝阻,下楼出门奔外面找饭馆去了。本想问下掌柜的,哪里有开张的饭馆,可惜楼下并没有掌柜的身影,只好怏怏出门。
街道上行人寥寥,寂静清冷,转了几条街也没有看见酒馆,王程颐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受灾之地,粥都喝不上,即使有营业的饭馆,也早被抢夺一空了。颐无趣,打算返回客栈。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似是人马喧闹。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转过街角,陡见一辆囚车缓缓停在路中央。一众百姓跪在囚车前,伏地哀戚。其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跪着向前几步,对着押解犯人的差役磕头哭诉。
“刘大人向来爱民如子,刚正不阿,定不会贪污朝廷下发的赈灾物资和钱款。还请差爷明察,切莫冤枉刘大人!”
其余众人一口同声:“请差爷明察,刘大人定是冤枉的。”
押解的差役正待挥鞭驱众人,囚犯于囚笼中开口到:“百姓不识律法和礼仪,差爷莫怪!”又对跪地众人扬声说到:“得大家相信和厚爱,刘某感激不尽。此次丢失赈灾钱款和物资,是刘某失职。此罪大恶,甘愿伏法。然,阻扰官差办案,依律当诛,还望诸位切莫以身试法,速速回转吧。枷锁在身,不便还礼,就此别过。”王程颐循声望去,只见囚犯头发散乱,满面伤痕,但是一双虎目依然炯炯,声音亦是洪亮浑厚。
差役挥鞭,百姓起而避之。囚车噜噜而行,隐没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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