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独自等待（一）
我至今清晰地记着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罗凡，过去的几个月，我不后悔。但今后的日子，我要自己走了。
如果我被吊在悬崖上，哪怕手指断掉，我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姿势。可我正在目睹绳子一点点崩裂，何不潇洒的放手呢？也许深渊不只有恶龙，还有天堂的入口。
她轻轻的去，像第一次的对话过后那般。
我摸着脸上的雪花，叹它无根无归。也像酒醉，苦笑天公乱做美。生死不由人，相遇离别亦然？
那段距离，终归是太长了。也或许是我从未迈出过第一步，从未认清方向？
我掐掉烟，顺便掐断回忆。用双掌用力搓了搓脸。其实过去几年，想起她的次数说偶然都有些勉强。偏偏这一次如此用力。一时间记性太好，美好也残忍。
这段本已被我淡忘的岁月为何找上我？实在想不出。我决定做一次鸵鸟，暂时把未知放在一边。下床继续做一条好汉，接着二五八万。
事实证明，每个物种都有其存在的特殊性，也都有他们的看家本事。外人想照葫芦画瓢，多半是得走火入魔死在光明顶。我尽力像往常一样在各种山路漂移，却总觉得被人偷偷换了刹车线。
第二天夜里躺在床上，想早早睡觉眼球却来来回回不甘寂寞。闪动跳跃着的分明是她明亮生动的笑靥。90分钟都在翻来覆去中度过。实在烦躁，起身，去喝酒。
站在学校附近的一座天桥上把酒一口一口的灌进嘴里，混合着烟草味，苦得心里发颤。四下无人的夜，最是回忆猖獗。呆呆地望着远处霓虹。又突然用力扔掉易拉罐，咒骂犹豫怀旧的罗凡。
做点什么吧。老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支配过？没人能让我痛苦，即便有也一定不是她。想着便往山东摔了个电话。
林鹏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一起逃过课，认过哥，唱过十八摸。虽然面相一般，但胜在一张好嘴，我还能回忆起来的兄弟媳妇儿能组一女子别动队，还是加强版那种。得益于他老爹的收藏（主要是女子别动队），也爱看点名家散文当做储备知识。这么些年也就还算有饱读诗书这么个优点。
喂？你干嘛呢？
刚回学校，你打电话干啥？想我了？
你还记得苏沐么？和他也确实没啥好藏着掖着的，想当年的情书也没少让他给造句，我就直说了。
苏沐？那我肯定记得啊！那不是我凡哥曾经的刻骨铭心么！哈哈哈哈哈哈。我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现在那张挂着坏笑的脸。
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么？
我哪知道啊，本来也不熟。我和她也就在你俩整天在一起的时候说过几句话，时间太短了啊。大爷的，我是真想过去打他一顿。
你咋突然想起来她了，这都哪辈子的事了。
喂？哪去了，说话啊。
你说，我要不找找她？
呦，怎么个意思？兄弟现在越来越高深了啊，不拐骗良家学妹开始走重温旧梦那路子了？你可以啊，这是在尘世漂泊浪荡够了要返璞归真旧情复燃啊。
滚。你特么敢不敢好好说话？
没和你开玩笑。
你这是……受啥刺激了？我听得出来他有点懵。
没啥，就突然想起来了。
怎么样，靠谱吗？
靠谱？压根就没谱！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你还封建迷信呢。你俩那顶多算青春期有那么点小悸动，真把自个儿当情圣了？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后来我爱的人都像你。都是扯淡！我看你琢磨着相逢一炮泯恩仇是真的。对了，上回我和你说那公司你找了没有？真不错，你努努力没准就进去了。别整天这么吊儿郎当了。
喂？你又干嘛去了，说话啊。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我去！你真的假的啊？
真的，比黄金都真。想好了，我必须得把她追回来。
不是，你……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扯这事。你都大四了，研究生不考也就不考了，好歹得找一靠谱的地儿准备实习吧。
那个再说吧，不着急。
不着急？那可有点什么事能让你着急呢？他收起了刚刚玩世不恭的语气，显得严肃。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过得这叫什么玩意儿！这时候这可是没课了，你那无处安放的青春都埋在被窝里了！给你发信息动不动就跟外边浪呢第儿天下午给我回，那酒是你爹啊？
还有苏沐这个事，你连她现在在哪都不知道还跟这儿做梦破镜重圆。咋的呀？你还惦记着学人电视剧里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一套啊？你想回头，人家岸边给你腾地方了么？我告诉你，就现在这功夫她指不定跟谁躺在……
滚蛋！让你说两句还没完了。老子愿意出去喝酒，拽着你去了？看两天书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不是？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我就直接摁掉了电话，愤懑地喘着粗气。最后的遮羞布被人硬生生扯掉，总归是不太舒服。
这家伙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狠了，这特么都跟谁学的。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我嘬着牙花子直接把电话接起来。
你犯病了吧，人生导师演起来上瘾了？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我打错电话了？……没有啊。你这又是跟谁啊？听筒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吓得我赶紧把屏幕放到眼前。果不其然，岳月两个字无比清晰。
噢，是你啊，失误失误。一时情绪激动天雷滚滚误伤到友军了，我还以为林鹏呢。
岳月是高二时候转班级才认识的。第一次碰见我就在心里想“我去，这妹子长得比我帅啊！”这句话真是一点毛病没有，她当时头发比我还短，白净的脸上挂一眼镜，五官不至于完美但绝对称得上精致。平时说话也不多，大多时间在学习或者睡觉，那时候还不流行高冷这个词，不然她是完美的代言人。虽然后来在我这人设有些崩塌，但对其他人的态度其实一直差不多。嗯，我确实偷偷观察过。
不过这几年倒是吓坏我了。头发慢慢齐肩，瘦弱的身材还真是容易搭衣服。有时候看着她总怀疑以前过了个假高中。确实，她现在的样子让我也不得不勉强承认稍微沾了那么点美女的边。再像以前那么勾肩搭背还真有点不敢了，倒是她依旧无所顾忌。
当然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俩的某些习惯还是一直保持着，比如--帮她做决定。根据许许多多朋友们的反馈，我应该算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对别人替我做决定这件事厌恶至极。也不愿替别人做决定，原因更是简单--省得负责任。岳月算是少数的例外，其实也就是唯一一个。大学虽然离得不近，但联系的不算少。主要就是因为这个。
某个最普通的下午，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我饿啦！
饿了？吃！
汤包，意面，炸酱面……吃哪个？
额……香锅吧，大冬天的，记得别太辣。
好的，明白。然后我继续打我的游戏或者重新点燃一支烟。
照我以前的路子，每天最值得期待的事就是和女生唠嗑，当然前提是温柔漂亮。她那时候虽然脸长的还可以，但那个发型实在是难以接受，再加上一看就不是很好接触的表情，我选择性忽视了她。
可就像刚刚说过的，生命中总有些事情不以人的意志转移。一次意外，玩笑开过了，惹出她好一阵眼泪。虽然挺不解她这个性格的姑娘竟然也会像小女生一样掉眼泪，但还是秉承我五好青年知错就改勇于承担责任的一贯作风，粘了她好几天。说几句对不起都是微风，到超市出血自黑扮笑话加上无处不在的笑脸才是杀手锏。可能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把那点不愉快从她心里抹去了。不打不成交这句话，没准就是为我俩创造的。
林鹏？你俩竟然还会吵架！？我估计哪天你给我发喜帖告诉我去参加你俩婚礼我都能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喝一口水。我好像看到了她只送给我的大大的白眼，毕竟这种动作和她现在的形象相去甚远。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几点了你咋突然给我打电话？
你还知道现在几点了呀，那你半夜在那和全世界宣告你要去喝酒。刚才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你又怎么了，凡总喝酒不是日常么？今天怎么突然想有点仪式感了。她每次调侃我都把称呼都非常自然地改成凡总。
我这才想起来，走过来的路上随手发了条状态。算这丫头有良心，还知道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的死活。
噢，我电话刚刚才挂，消息不是收不到么。
然后，我就把事情细致到标点符号的给她描述了一遍。当然重点都在吐槽林鹏这小子说话太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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