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作者: 天涯0798 | 来源:发表于2018-10-04 17:22 被阅读1690次

    文/天涯

    回乡

                                            一

            父亲阔别故乡已有五十个年头。这五十年,他在异乡求学,工作,结婚,生子,按照人生最苦难的设计行走,没有绕道,更没有转弯。在他的意识里,人生就该是自己打拼奋斗的过程,捷径与坦途与他无缘,投机更是他的人生阁楼里始终蒙尘的遗忘。

            父亲嗷嗷待哺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他得肺结核的父亲也在他六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从此父亲成了没人待见的孤儿。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奶奶对他好,可是奶奶终究也离开人世。父亲说他父亲去世的那天,他的亲戚因为他吵翻了天,在那样一个经常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年代,多养一个孩子就意味生活更加拮据。六岁的父亲已经朦胧地感知自己是一个累赘,他知趣地躲在灵堂里,躲避这场因他而起的纷乱,年幼的心灵已开始觉知世态炎凉,品尝孤独寂寞。亲戚们争吵不休,突然发现这个惹人讨厌的小家伙不见了,赶紧四下寻找,结果在灵堂里,发现父亲蜷缩在他父亲的棺木上安静地睡着了。这凄楚的一幕让和他还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终于停止了战争,他的姑姑收留了他。

            一时恻隐的冲动终究抵不过日积月累的麻烦。父亲也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庭有种无法消解的隔阂,一个尚且年幼还天真烂漫的孩童,尽管他每天打扫庭院,端屎倒尿,看人脸色,勤快利落,却还是过早体验了寄人篱下的感觉。每天没事的时候,他会自己跑到城东的城隍庙玩耍,不远处的两个石象是他记忆中最亲密的玩伴。尽管石象不会说话,但是它永远不会嫌弃一个孩子在它身上爬上爬下。它用它庞大的身躯载着父亲少有的欢乐和童趣,唯有骑在它身上,父亲能暂时丢却冗长生活的沉闷和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快乐地做一次调皮的孩子。除此之外,他还会在钟表铺子前目不转睛地看钟表师傅修钟,那些精密的机械零件在强光的照耀下,在钟表师傅娴熟的技艺中维修组装,重新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这声音常常敲醒他的好奇心,那多像一个魔幻世界,声声撞击他求知的欲望。父亲的专注也引起钟表师傅的兴趣,这是哪家的孩子没事就来看修钟表?难道是想偷钟不成?师傅问父亲,你一个小孩家,不去上学,每天来我这里看啥?父亲嗫喏着:我想学修钟表……他可怜兮兮又很诚实的眼神打动了师傅。师傅说,回去和你家大人说吧,如果他们同意,你就来我这当学徒。父亲心里一阵狂喜,他飞奔回去和他姑姑说了此事,姑姑当然求之不得,亲自把他交给钟表师傅。

            父亲的人生在进入钟表铺子的时候就像修好的钟表一样重新出发在时间的旅途上。他勤快,用功,专心,好学,不仅把家里打理的干净整洁,而且还自学学习师傅邻家女儿的小学课本,就这样完成了小学全部课程,之后考到一所免除学杂费的林业学校。又经过三年的学习,考取太原师范。毕业之后,父亲分配到一所学校当老师,他的人生就此告别寄养和供给,终于开启了一段自给自足的航程。

            以后的各种艰难困苦依然相伴相随,但是从小历练的坚韧自觉让所有的苦累都被他并不高大的身躯驱赶,他勤劳简朴的生活作风和自尊自强的人生态度铸就了他的正直善良和倔强坚强。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是世间少有的正直的倔老头,用现在的眼光看就是一个与时代有十级代沟的怪人。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奴颜卑膝、阿谀奉承、投机倒把,得过且过都是很生僻的字词,一生不曾使用。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做人法则。从没有因周遭和世态的改变而流变。他唯一的变化就是生病之后变得愈发苍老,愈发倔强。那个曾经独自走十几里夜路、挑着煤炭讨生活的男孩,那个小小年纪就饱受人情冷暖、寄人篱下的少年,那个在数九寒天仍然秉烛夜读汲取养分的青年,那个冒雨跑遍城市的角落给他的孩子寻找牛奶的壮年,那个凌晨一点仍在一笔一画给师生刻蜡版的中年男人,那个退休后继续钻研各种电器维修的老人终于被疯狂生长的细胞击倒。从此漫漫求医路上,多了一位老人与死神的交锋。

            父亲凭借顽强的意志,与癌细胞抗争多年。那些肉眼看不到的细胞和父亲一样顽强,任凭各种化学武器和核元素的袭击,仍负隅顽抗,伺机反攻。它们在父亲体内筑起碉堡,破坏父亲的组织结构,甚至攻占父亲的免疫器官,妄图摧毁父亲的体魄。遭人白眼没有扭曲倔强的性格,艰难困苦没有压垮羸弱的身躯,疾风暴雨没有摧折倔强的意志,然而一个肉眼看不到的恶性细胞却吸走父亲身上稀少的脂肪,甚至用恶霸的做派围攻渐趋老化的器官,蚕食父亲的健康和信念。父亲衰老的像庄稼地里一根干枯的秸秆,只剩下一副骨架立在夕阳的风中,那些留存脑海里的稀少的童年,一次一次随着暮光之眼浮泛在脑海。无论快乐还是揪心,无论酸涩还是甜蜜,都成为倚着余生翻阅的回忆。他把所有的气力用来回想,昏花的眼眸蒙上的尽是往昔岁月的泪膜。故乡给予他的只有短短十几年的滋养,然而这十几年的光阴给了他一辈子的咀嚼和念想,给了他血脉里汩汩流淌的乡愁密码,一旦开启,便如泉涌般流遍梦里梦外的回廊。

            父亲念叨老家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每次准备带他回去看看,他的身体就出状况,这样的夙愿直到今年才得以成行。出发前,父亲换上许久不穿的西服,他平日里的穿着非常简朴,而且啥破穿啥,母亲为此数落过他很多次,但父亲固执已见,你们越说,他越来劲,越要穿那些时代久远的衣裤。夏天的衬衣洗的都快化了,几十年的衣服一直舍不得扔,他偏说穿着凉快舒服。后来干脆穿哥哥不穿的衣服。母亲常说,都照你这么过日子,中国所有的厂子都得倒闭。父亲一脸鄙夷,振振有词道“我就不信艰苦朴素是倒闭的原因,去哪讲道理,艰苦朴素也没错。”类似这样的争执一年不下十几次,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改变不了谁,每次都不欢而散。直到父亲生病,这类的话题再也没有提起。癌细胞侵蚀了父亲的健康,也侵蚀了这种无果的硝烟。“顺”是我们所有人悟出的道理。哪怕他穿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只要父亲高兴就比什么都强。

            父亲理了发刮了胡子,穿上母亲为他做的毛料西装,裤线烫的笔直。看上去干净利落,精神抖擞。这次母亲让他穿啥,他就穿啥,一点也没有别扭。衣锦还乡可能是每个游子的心愿,而体面和尊严似乎是拜谒故乡最好的见面礼。父亲大抵也有这样的心理,才会如此听话,如此顺从。人间四月芳菲尽,但父亲的心里一定鲜花盛开吧。一路上父亲又在讲他儿时的人事,尽管我们已经听的耳朵起了老茧,可是还是装作第一次倾听的样子,问这问那,父亲乐此不疲,一一作答。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兴奋,这么话多。

                                         

    回乡

                                            二

            下了高速,进入市区,宽阔的街道整齐划一,两旁的街灯古韵风雅,暮春的风轻拂柳枝,嫩绿的色泽漾开生动明媚,漾开我们起伏的心情。父亲自言自语,满脸疑惑,双眼惊异。五十年的光景,毗邻街道的灰墙旧瓦早夷为平地,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车辆川流不息,我们把车速降低,几近蜗行。眼前的风物凌乱父亲的记忆,南街的清静、单调和零散的声响早已湮没在时光的流里,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繁华还有拥挤的气息,尽管来时大家一再说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然而真正走进她,父亲还是错愕不已。所有的一切,让父亲沉寂的思绪开始晃动、摇摆,蔓延开去。我不知道该问些他什么,或者该如何收拢住那些鼓胀的情思。父亲的目光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在纷乱又恍惚的目光中摆渡他的记忆。一个个问号,叹号,还有数不清的逗号被暮春的风散落成欲言又止的省略号……

            经过城隍庙,我们搀扶着父亲下车松动腿脚,顺便浏览一下这座古城。久坐下车,步履还有些踉跄,他的双脚触地的那一瞬,我分明瞥见他波澜不惊的表象下一股潮湿的目光投射出的不安和激动。他颤悠悠地指着那面巨大的保存完好的照壁,千言万语奔涌到胸腔,却无法说出一句连贯的语言,父亲四处打量周遭,目光扑朔而犹疑,而我们却看着父亲,专注而疼痛。别说是跋涉,即便是挥霍,人生才有多少痛楚和欢乐?故乡,是链接他儿时生活和当下记忆的情感枢纽,也是他思想启蒙和辛酸岁月的归属地,痛也是她,爱也是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终于在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散落成一声声悠长又意味深重的叹息,吐纳之间,沉积多年的思念终于溢出胸口,却梗阻在喉头,久久地沉默……

            走进南街,父亲说他当钟表学徒时就在附近一带。车子在街头缓慢地行驶,我们都在帮助父亲寻找失落的记忆。我们突然看到一家钟表店,门面不大,各式钟表挂满墙壁,宛若时间之屋。下车前去打探,正是一问一个准。店主不仅知道父亲的师傅,而且师傅子女的现状和联系方式也能说出一二。父亲已经八十又一,他的师傅早已作古,当年父亲就是自学师傅邻居女孩的课本才得以上学,父亲最想见的女孩(还是老太太了)也不在人世,其余子女未曾见过父亲,加之时间有限,我们寒暄几句便匆匆告辞。一路上父亲尽数女孩的善良,我揶揄到:爸爸,你们算不算青梅竹马?父亲不理会我的调侃,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找寻他记忆里的人事。而我在一旁却感慨:时间带走了人生,留下了沧桑。

    回乡

                                            三

            在城里绕了三四圈,几番打听,终于来到父亲小时候居住的巷子。这条上了年岁的巷子依然保留着旧时低调的风貌。暮春的阳光把巷子一分两半,阴阳之间仿佛是过去与当下拼接起来的画面。旧时的门楼、砖雕、青石、灰瓦清晰可见,一些没有人烟的房屋,院落凌乱不堪,屋顶长满荒草。市井百姓穿梭其中,早已司空见惯。而我和父亲却目不暇给。我寻觅的是旧时光的模样,想象它曾经的繁华和人间百态,像一场旧梦在时间的拂晓里遗落,只留下可以触摸的历史和衰败。而父亲看到的该是旧时苦乐参半的日子里那个巷子里奔跑的自己,发呆的自己,饥饿的自己,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他拄着拐杖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姑姑,三狗子,石碾,莜面,腐乳……所有在他早年生命中出现的人事都在这条陈旧而寂寞的巷子里清晰呈现,他只顾自言自语,声音开始嘶哑,我们劝他不要用力说话,他根本不听,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说给我们听,他是说给自己听,说给过去的自己,他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自己和故乡他不是旅人,他是主人,是迷路了五十年的人终于回乡的故人。我早已不能自己,眼泪扑簌簌地滑落,而父亲的步伐越发从容,他再也不说这里难受那里难受。大家劝他坐下来休息片刻,他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地一路朝前。

            经过一个很逼仄的小巷,父亲站着不走了,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前宽后窄巷。我顺着父亲的眼神望去,果然前方是比站立的地方开阔些。父亲摩挲着墙壁上雕刻的图纹,像抚摸自己心爱的物件。巷子里的风拂过父亲苍白消瘦的脸颊,拂过他深陷的眼窝,掀开一层又一层难以言表的情思。跟着他七拐八拐,突然看到一个石碾子倚靠在墙角。父亲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这个石碾子还在这里搁着,我小时候它就在这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古人早就说过“物是人非事事休”,而再看到这尊石碾的时候,父亲已是黄昏独自愁了。这个弃之不用的石碾见证岁月的变迁,时代的发展,也默默守候岁月里冗长芜杂和清寂疏淡。它若有情,怎会几十年无动于衷,被时光固定在记忆里?!它若无情,又怎会几十年默默守候,终于等到一位故人的深情一瞥?!

            终于听到巷子里的人声,循迹而行,一位耄耋老人坐在藤椅上和一个妇女聊天,父亲前去打问他儿时亲人伙伴,殊不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位妇女正是父亲表姐的女儿的同学。父亲最想念的人就是这位表姐了,表姐是他姑姑的女儿,当年他姑姑去天津做生意,把他放在表姐家住过一年。表姐人好心善,心疼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像对亲弟弟一样照顾他,父亲记忆中最难忘,最温暖的时光就是在他表姐家住过的这一年。来前想,表姐如果还在人世已经九十多岁了。没想到,表姐不仅健在,而且还能见到。这是多么令人喜出望外的事情。我们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坐着等他们的人来接。等的工夫,父亲和老人家聊得兴致勃勃,从地主到长工,从乡绅到平民问了个遍。一会儿拉拉杂杂说一通话,一会儿又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直到表姑的女儿到来,已是正午时分。

    回乡

                                          四

            急促的脚步打破他们两位老人的谈话。我这位从未谋面的姐姐从疑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只用了几分钟,父亲说了自己的姓氏,表姐便明白来者是谁。我们和老人家告辞,在一家老菜馆用过晌午饭便径直奔赴表姑家。进入小区,一幢幢高楼鳞次栉比,绿化带里绿草如茵,柳枝婆娑,和刚才小巷的情致俨然隔了一个世纪。同在一片蓝天下,南边还是旧式风貌,一砖一瓦都在陈述时光印迹,各种慢条斯理游荡在空气中,和往日时光纠缠不休。而表姑居住的小区已经在各种现代元素的包装下呈现出一派时尚流行之式。不知我那耄耋之年的表姑,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是否能和时代贴合,适应这样的明媚和快捷?是否还经常回想起那些清贫又单调的岁月?

            表姑家一楼,刚进单元楼道,就看到一堆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父亲被一群人簇拥着领进门,一进门就看到斜靠在床头的一位老太太,老人头发全白,一脸慈祥,两只眼睛瞳孔发白,听表姐说老人已经患白内障多年,手术效果不佳。但闻声仍朝父亲的方向张望,笨拙地扭动身子顺着父亲的声音靠拢。父亲走过去坐在床边,老人家双手来回摩挲着父亲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从小缺失母爱的父亲,显然已经生疏了人情世故的温情表达,对于他表姐的亲昵举动,父亲有些腼腆,但毕竟这是一场横跨半世纪的重逢,这是一次魂牵梦萦的牵挂,父亲依然端正地坐在老姑身边,任凭她干枯的手掌攥着父亲的手,任凭她凑过来的仅存光感的眼神深情的凝视……

            老姑恨不得把分别五十年的轨迹全部问清,一个问的仔细,一个答的清晰,一问一答间,有多少疑虑,牵挂,思念还有遗憾汩汩流出,多少语言也抒发不了离别的惆怅,多少追忆今日想来也惘然若失。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举止对话,内心早已翻涌成海。父亲因为肿瘤压迫喉返神经,一侧声带已经麻痹,由于情绪激动,连续说话,他的语言已经像断了线的木珠。声音像被抽干的水井一样,干瘪而枯涩,含混不清。可是他的嘴唇依然在翕动,还有很多话在肚子蓄积,还有多少情在胸腔发酵,每吐一个字似乎都要耗费他全身的力气才能发出声来。母亲替父亲回答大家的疑问,同声传译父亲的心声。老姑握着父亲的手,专注地看着他,父亲的面容虽看不清楚,但手中的温度传递着五十年离散的殷切思念。从见到父亲,表姑的手就没离开过父亲的手,她一定还像小时候怜惜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一定还像过去那样想把温暖披在父亲的身上。事事无常,但冥冥之中这份隐忍不发但始终藏在心底的深情在召唤彼此,在上苍的庇佑下,终于在这个温情脉脉的午后,让姐弟团圆。也让我看到了善良与感恩在与时间的博弈中,升腾出的人性的光辉。

            日头渐西,父亲体力不支,又担心即将高考的外孙女一人在家,便起身告辞。表姑一家再三挽留,仍拗不过父亲。一向寡言的父亲,一向深沉的父亲,一向不善于人前动容的父亲,在起身的那一刻,老泪纵横。那双凹陷的双眸里滚落的泪珠,是我这辈子也未曾见过的不舍和留恋,这两行浊泪是出生时就种下的乡愁,是和时间一起生长在骨血里的眷恋,是父亲一生也无法忘却的记忆和表达。沉默是最深沉的语言,也是最丰富的告白。大家一言不发,和父亲一起走到车前,看着他颤巍巍地坐上车,父亲探出头,摇晃着手臂和大家挥手告别。这一挥手告别,恐怕就是永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这筵席,来的太迟,去的太快。

            一路上父亲不再说话,和来时判若两人。忧虑像晚霞落满车身,爬上我隐隐作痛的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从身旁疾驰而过,故乡再一次和父亲渐行渐远,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也不知道这短暂的停留是否能填补父亲思乡的沟壑。黄昏无限,笼罩着年迈的父母,笼罩着我的双眼漫溢出的长长的忧伤。我多想用我的十年,二十年的生命换取父母的健康,让故乡的风吹散他们所有病痛,让丢失的笑容重新开在脸上,让父亲在故乡做一个温暖又幸福的小孩……

    回乡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回乡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anbxa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