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西北农村,村子坐落于黄土高原的半坡,可以俯瞰关中平原,眺望到遥远的秦岭山脉。虽然目光可以触及到远方,但是妈妈的世界,却一直禁锢在这个荒凉的小村,生活的艰辛,已经让她摈弃了衣食之外的所有念头。从我记事直到离开家乡,妈妈一直以这个家为轴心,在方圆十里之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一头勤恳的毛驴,劳作在赖以生存的黄土地上。照顾家人、侍弄田地,几乎成了她全部的人生。然而沉重的负荷,没能让她抱怨,向生活低头,反倒充满了幸福和快乐,而这份快乐,几乎全部来自于对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妈妈只有脚踩田地,手握锄头,汗水滴落黄土,才感觉到踏实舒畅;只有忙碌在锅灶边,看着一家老小吃地香甜,才会感到开心。妈妈热爱着土地,让她收获了全家的衣食所需;热爱着家庭,让她感觉到了生活的温暖和存在的意义。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老了,再也挥不动锄头,再也做不了饭菜,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然而,这一天在爸爸50岁的时候就早早到来,而妈妈的内心却并未做好迎接的准备。爸爸手术后,须臾离不开照顾,妈妈不得已,忍痛放下侍弄了大半辈子的田地,全职担当起照料爸爸的任务,厨房和灶台转而成了她唯一的人生舞台。只是每当小麦变黄、玉米熟透的时候,她还是喜欢站在家门前,羡慕地看上一看,“要是今年种上一茬麦子就好了”,这是妈妈常说的一句话。然而妈妈真正的不幸,来自于爸爸的病逝,吵吵闹闹喧嚣的两人世界,突然就陷入了永久的宁静。爸爸走了,带走了妈妈唯一的舞台,也带走了她全部的人生价值和意义。
为了照顾妈妈,接她进城与我们同住。离开老家的她,就象希腊神化中离开土地就失去力量的安泰,亦如离开天空的鸟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茫然无措。因为工作繁忙,很少陪老人聊天,下班回家,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前,目光凌乱,似想非想,一脸惘然。生活中,唯一能够让她开心的,是给我们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但是出于妈妈健康的考虑,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少给她。妈妈不识字,所以不能在书籍中慰藉自己的精神,也没有其它喜好,除了种地和做饭,她一生的命运和价值也始终围绕着它们而展开,然而岁月催她苍老,残忍地剥夺了她熟知的舞台。
安度晚年对妈妈般的老人们来说,只能是茫然地静待时光的流逝,作为儿女,该如何去破解这个难题,让老人从自己封闭的世界中走来,从而身心愉悦高质量地生活,我想这或许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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