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三年,如今任谁提起来都是大摇其头。不过,我现在有些好奇,在生活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以后,却很少有人提及那时的不堪:为未知的未来担忧,为有可能感染的恐怖,为生存为忧心忡忡。
人们好像在一夜之间,把那三年忘得干干净净,仿佛是一段噩梦,醒了之后,若无其事该干嘛干嘛,没人哪怕略略回一回头。
我在春天的时光,有时看着园内的姹紫嫣红在沉思。明媚的阳光泼洒在娇艳的玫瑰、月季上,逗留在石榴花、紫槿花间,徘徊在葱郁的绿花草丛,让人感到昨天就像昨夜一样不复存在。
我记得,我那时蜗居斗室,足不出户,只能透过窗玻璃费尽眼神捕捉它们携带着的春的信息。
耳边回响着小喇叭听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出门戴口罩,下楼做检测。
那时若能够在温暖的春光里尽情呼吸四野的花香,简直是一种奢侈,一种梦想,一种享受。
而今,当我们终于能纵情徜徉在花丛中,流连在小径上时,一切都感到那样的心安理得,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而人们见面打招呼,也不是以前那样惊恐着互问:你阳过了吗?或者,这日子还有多长,才是个头啊。现在更多的是问候:吃过了吗?或者,工资怎么回事,比先前少拿了不少。
人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可是,还有一句话更应该让人铭心刻骨:历史虽然记住了,但是,不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那更是灾难。
恰恰人们却是双重的背反:不仅易忘记历史,更不愿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这对于人们的要求多少有些苛刻了些,现代生活的节奏,容不得你有多少空间去想那些看似没用的东西,倒是赶快投入滚滚红尘中,去追逐名和利更能体验一个人生存的价值。
这两项迷糊了人们的双眼,只有等到某一天,再经历一场旷古亘有的灾难时,命运的巨手死死钳制着人们急匆匆地步履时,才能让奔跑的人群停留下来,低头看地,举首望天。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倒是很怀念那三年几乎停滞了时光。整个社会忽然间变得公平合理。一切财富,一切繁华,一切攀比,刹那间齐刷刷地立整稍息,人人都处在生命的同一起跑线上:即保持住生命最基本的形态,所有的外在修饰都是多余,真正的大同世界啊。
更为重要的是,这难耐的时光,却留给了人们宝贵的思考时光,不停地在回忆的海洋里翻滚:父亲一次粗糙的抚摸,母亲一次温暖的呵斥,姊妹兄弟小时候互相打斗淘气的情景,老师一次罚站讲台,同事一次善意的玩笑,都变得无比亲切和温馨,那些画面以不可抵抗的意志力执着地涌现在脑海。
它们使人想到,鲜活的生命与生活,朴素而简单的快乐,才是构成人生最重要的元素,我们本不该有无穷无尽的烦恼,本不该有不属于我们炫耀比照的痛苦,人生,它就是一首简单而粗犷的歌,人人都应该快乐着吟唱着而奔向最终目的地。
也许上帝在创造了人类,给予巨大的智慧和聪颖的同时,也埋下了一根绳索,到关键时刻绊住人们双脚,迫使那种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地奔跑慢下来,对自己好好反思。从反思中得出正确的结论,端正下一步前进的方向。
但是,从目前来看,上帝的期望没有实现。这个世界经过了短暂的强制性休整之后,又如缓缓启动的列车,推高时速,逐渐风驰电掣起来:依然是车轮滚滚,依然是炮声隆隆,依然是人声喧哗,依然是纸醉金迷,依然是尔虞我诈,鸡争鹅斗,依然是俨然作秀,假充正经·······
说句实在话,我很怀念那个时光。一把青菜都珍贵无比,一只苹果都能吃上好几天,一袋大米都让人心安神定,一包方便面就能满足饕餮的胃口,生活如此简单,多么令人神醉心迷。
生活简单了,但心灵却充实了,世界反而变得更加美好了,这是不是有些搞笑?切莫嘲笑,其实,与现在的又在滚滚翻涌的乌七八糟的红尘相比,我真的是希望再过上那种纯粹纯净的生活。
也许我的这个想法注定要遭到人们板砖的伺候,而且注定要遭到大多数人的唾弃,可是,谁能预料到,不知反思的人们,会不会再遇到如此的尴尬,将所有的人陷入集体休克的境地?
我不在乎,倘若再来一次,我是举双手赞成。那时,我可以放飞自己的身心,在大同的世界里纵情高歌,沉浸其中自乐陶陶,低头看地,举首望天,搜寻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心灵的天地。
因为,只有在那时,人,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心,也是属于自己的,不受任何的羁绊,忘却所有的陈词滥调,而获取一份自在自得的圆融与惬意。
不想羁绊自己?不想再过那种不堪的生活?那么,就请放慢脚步,在沉思中修正自己前行的线路,端正未来的方向,或许,放慢下来的脚步,才蕴蓄着今后前进中最具有爆发性的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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