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每天能高高兴兴的,叮当就很高兴。所以,日子可以过得很快,转眼,叮当要去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了。
叮当对这个叫做“学校”的地方又向往又讨厌。
叮当隔壁住着一个姐姐,只比自己大一点,也比叮当早一点去了学校。叮当曾经是她的跟屁虫。她会告诉叮当很多有趣又新鲜的事情,也能解答叮当许多问题。叮当是一个满脑子“为什么”的小姑娘,可是却找不到一个人去问,自己的爸爸妈妈是离这些问题最远的人。所以,幼小又幼稚的叮当那时在心里发誓要永远和那个姐姐在一起。她叫“小妹”,只要她从学校回来,叮当总是跟在她后面追着喊她:“小妹姐姐!小妹姐姐!”。小妹姐姐只要在家,叮当总粘着她,等着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能一起玩一会儿。
小妹姐姐知道的那么多,一定是从学校里学到的吧?那么学校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地方,叮当也很想去;可是忽然,叮当不能去找小妹姐姐玩了,甚至连她的面也见不到:小妹姐姐被关起来了,关在她家的一间屋子里,被固定在一张书桌前。叮当再去找她,小妹姐姐的妈妈不让叮当进那间屋子,“你不要再来找她玩了,她要学习!”叮当乖乖地回家了。她想做个听话的小姑娘,她也喜欢小妹姐姐的妈妈。她会专门做馒头给叮当吃,是那种小兔子形状的馒头,有长长的耳朵和红眼睛。
可是从那以后小妹姐姐就消失了,叮当再也没有见过她。如果不能每天在一起玩耍,叮当其实很想和她说一声“再见”的。小妹姐姐的妈妈依然对叮当很好,天色昏暗的傍晚叮当一个人在村边游荡,她会大声吆喝叮当回家,就像叮当也是她的孩子一样。所以叮当不能恨她。
如果因为思念脑海里的小花蔫了,叮当就更不知道要向谁倾诉了,就连小花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经历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吧?如果不能怪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那么一定是“学校”把小妹姐姐带走了,那里也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学习”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叮当自己也要去那个地方了,怎么不让她又爱又怕?
还好,叮当遇到的第一个老师是一个扎着长长的独辫子,说话柔和,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月牙的年轻的女老师。她的眼睛会说话,小花的花蕊立刻接收到了她说的话:“小姑娘,你很害怕么?没关系啊,我在这里,不用怕,会很好玩的!”她教了叮当什么叮当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师身上有光。其实后来叮当还遇到过很多老师,每个老师身上都有光,小花都能感受到,不过光的种类不一样。有的是凌厉的白光,让人望而生畏,就像有一个老师自己的孩子也在班上,那个老师会在课堂上随时用粉笔或者直接用手去打那个孩子;有的老师身上是昏暗的黄光,还忽明忽暗。尽管老师自己讲得口若悬河,却只让人昏昏欲睡;有的老师身上是红光,让人害怕又不得不紧紧跟随,可以保持距离但一定不要被丢下。
但是只有这个老师,她身上的光是温暖的橘色,让叮当特别想靠近,想做她身边的一只小绵羊。但是你得非常努力才能留在她身边,因为孩子们都喜欢她,都想得到她的喜爱。叮当很努力。老师的手像有电流,她温柔地摸一下叮当的头,会让小花一下子绽放出玫红的亮光。叮当知道自己挤不过那些总是拥在老师身边的孩子,所以她很用心地去学老师教的知识。老师喜欢学得好的孩子,叮当学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可是!
可是,叮当要离开这个学校了,因为爸爸妈妈想让叮当去另一个学校去让另一个老师教。尽管另一个老师名气更大,叮当却不想离开,但是当然并没有人来问她的意见;叮当很想去和老师说“再见”,但是,除了叮当以外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去道别——其实就是有机会去说“再见”,叮当有可能也说不出来,就像越来越经常地,叮当想哭,却总是哭不出来。
也许是小花想哭吧?叮当才不要哭!那很丢人,也没有用。
有用的是假装不在乎。如果小花很在乎,在乎到颜色会发灰,那么叮当还可以假装不在乎小花。
这朵小花,叮当有点拿她不知道怎么办。当叮当单独和小花在一起的时候,小花可以找到许多让叮当开心的事。那时候,叮当爱那朵花。可是,小花有时候又太多事了,那些触角也太敏感了。为什么总能感受到呢?那些让小花颤抖、生气、悲伤、无奈的事情,叮当也总是能感受到。那样很烦的,是不是?叮当正在接受驯化,她不能总是和小花同步。如果总是听小花的,那叮当会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傻丫头,会没有学上,也没有人爱。
——所以,“假装不在乎”这一招很好用。假装不在乎,假装不存在,叮当很想和大家一样,也很想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过下去。
这一招真的管用啊!后来小妹妈妈生病死了。这是叮当经历的第一次死亡。叮当永远都会记得小兔馒头,可是叮当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在葬礼上叮当都没有看到小妹姐姐,谁又会在乎呢?据说小妹后来成了最厉害的读书人,可是她再也不是叮当的姐姐了。有没有姐姐谁又在乎呢?
其实叮当后来又转了许多次学,叮当也再没有在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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