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农历正月十三,人们都还凝聚在春节的气氛中,正准备过元霄之时。我却怀里端着东扯西扪错来的十三元钱,身背一个包袱,里面放着几套换洗的旧衣裳和我做蔑工用的基本工具,手上拿着一把中等的竹锯。
我的妻子带着三个幼小的女儿,右手抱一个,左手牵一个,还有一个稍大一点的死死的抓住她妈妈的衣襟。妻子眼睛里包着两包眼泪,站在屋角边。望着我慢慢的走远,走远,再走远。直到看不见我的人影了,才拉着女儿们回屋里去。她那个心里是多么的痛苦和悲伤,是可想而知的!
可我没有回头看一眼亲爱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女儿。因为我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这一去,是要用我的一切努力去改变我一家人后半生的命运。等到云开雾散之时,我们一家人再相会吧!
我的出走是有原因的,那还是要从我和妻子结婚以后的时候说起:
一.
我和妻子是七零年结婚,我们不是自由恋爱,是媒妁之言把我俩结合在一起。但是我俩十分恩爱,原因是我的妻子是像大家闺秀一样的淑女。懂道理,明事理的、从来就不只是想着自己的。有着“好女不降二夫‘”的强烈信念。
我们住在一个很穷很穷的穷山沟里。生产队地少人多,加上产量又底,那时亩产上得四百斤那叫丰产。所以,年人平均口粮只有二百斤上下。日值又底,每个劳动日十分工只有二毛五分钱。这样一来,到年终决算时,没有几户人家有几多余钱剩米过年的。
七一年我妻子因怀孕,身体不便。因此,出的工又少了不少。加上下半年我大女儿出世,这一年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工分办分配。所以,一年下来,刚刚挣到我们三个人的自足户。也就是达到了三个人上了二百斤基本口粮线
七三年六月,第二个女儿出世,妻子因为在怀孕期间严重缺乏营养,女儿生下来连头都举不起来。妻子本身也骨瘦如柴,所以奶水严重不足。只有每天多喝汤水来维持母女的基本生活。
从此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困难。有了上歺没下歺的日子是常有的事。沒有吃,就去借,我的所有亲朋戚友都借个遍。
在亲戚里面就算我的岳父和我的大姐和大姐夫对我最好。
我大姐家也不算富裕,上有上了年纪的家婆,下有四个未成年的小孩。只是我姐夫当过几年大队干部,多几个朋友。比我更扯得来一点。所以,我大姐就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送点粮食来。记得有一次,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就将红薯窖里的做种的红薯都给我一担挑下来我们吃!
二.
当时我们没有房子住。我们住的是借住在我的一个远房叔叔房子。在妻子生下小孩不到四十天,那个叔叔逼着要卖房子。说是我要只要二百元钱,如果我不要就要我搬出去,好让别人来买。而别人要是二百六十块钱。那时,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余钱买房子啊?真是屋漏单逢连夜雨。结果他以一百八十元的价格卖给了我的一个邻居。
没有房子往,只好到外面七寻八找去找房子。结果,找到一个叫雪花的四属户,(男人在煤矿上班)只有单身一人在家。其实,她的房子也不算多,只有两间屋,只是比较大。好在我们两家都没有多少家具,每家都是一张床和一个碗柜子,还有是有煮饭烧水用的两个炉锅和一口炒菜的吊锅子,再是几个碗,几双筷子。
就这样,我们两家就挤着住在了一个屋檐下了。
这样住一个月,两个月还可以,但是要长期住下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就想要做两间屋子,哪怕是一个小茅草屋也可以。
做房子起码要用木头,那时,砍一根毛竹都要砍伐证,何况是做房子,搭个茅草棚也必须要树木才能行。而且,批一个砍伐证特别难。首先要自己写申请,生产队盖公章,队长签字,大队盖章签字,到公社革委去取砍伐证。五毛钱工本费,其他费用归生产队收。也就几毛钱一根的山价,到年终决算在工分款里面扣除!
公社批了我二十根毛竹和五根杉木,这点点材料跟搭一个棚的材料都差得很远。
我就将我家唯一能直钱的,刚刚做好油漆不到一个月的碗柜卖掉,卖到60块钱。
再是我岳父见我们生活困难,在早春送给我一头小猪,准备养到过年用的、百把来斤的猪条子卖掉,卖到40来块钱。
被戏弄的命运
三.
我就到处去寻找人家的旧屋或者旧房子的屋料。七寻八找,终于在我们邻大队——汤家村的胡仲松家看中一个古旧的牛栏屋架,那是个四柱升中顶的结构。(就是四个屋树,中间升个中顶)地地道道的畜牲屋。
俗话说,住畜牲屋是要发财的。当时我也不管他发财不发财,只要能解燃眉之急就是好事。于是,我就跟房主胡仲松谈价。经过一翻的讨价还价后,以五十元钱的价格将那屋架买下来。就一个屋架,连一根檩条都没有。
其余的材料,那是东家讨一根,西家送一根。我老舅家和老舅的队上都一共送来五根杉木条,都是做檩子用的材料。
那个年代做房子不要批,宅基地也不要批,不要钱。只要你看中哪里就可以在那里做。
我们队里的一户人家早在一年前就看中了我的一个菜园做宅基地,想用他住的房屋的屋基地来兑换我的菜土做房子。
已经将他住在一个叫四窝湾的房子移到我的菜园里了。所以我要做房子的宅基地是现成的。
我将买下来的屋料肩下来。但是只有两个屋架怎么做房子?那只能做一间小小的、刚刚能关上一条牛的牛栏屋啊。
我请来了一位专门做房子的老木工。这时我家小舅子和我自家的哥哥来了,我妻子的二哥也来了。经过一翻商讨;决定将四柱升中顶的牛栏屋改为三柱拖一柱的丈三八的形式。(就是有三个主树,其中有一个中树。在后面再架一个屋树,丈三八是中屋树的高度是一丈三尺八寸高)。在东头筑一扇二米五高的土墙,和在房子后面筑一扇两米高的土墙,这样,解决了建造两间房子的问题。
队上请了几天假,请了两个木工,做改造房子结构和制做檩条的工夫。
那时我们乡下做房子都是互相帮助的。所以,我在队上请几个比较里手的乡亲,把墙脚捡起来。第二天就开始筑墙。
只用了上十天工夫,土墙就筑得差不多了,就请人上山砍毛竹,是做屋篙用的小毛竹。和砍盖屋用的茅草。
中秋节前,经过一个月的紧锣密鼓的辛勤劳动,一个两间屋的小茅棚终于做好了。我们一家人也终于住进了自己亲手建造的、属于自己所有的“安乐窝”里。
四.
住是住进去了,但是整个房子还只是个空架架。照我们乡下人话来说,还是“四川打壁眼”。无壁无门的一个架子。
我就自已在田里作点田泥,扳了百几十块“三、六、九”的泥砖,(就是三寸厚,六寸宽,九寸长)打了一口三眼的灶头。剩下的泥砖请我的朋友范杰生和王海涛帮忙,开晚工,只用一个晚上就把最外面的间墙砌好了。
我自己找来一些材料,借来一套木工工具,做起木工来。先把睡房前面的木壁打好che眉方,将下面一半,装上板壁。砍两根毛竹,把上面一半织成篾壁,用田泥加冇谷作泥糊上一层,然后,再在泥壁上粉上一层白石灰。把厨房外面的两扇门装好(门都是朋友送的现成的旧门)这样,只差里面一扇间壁没装了。
从外面看,两间像模像样的房子就做好了。
厨房侧面搭一间猪栏,睡房侧面搭个柴棚,睡房后面搭一个简易的厕所。就这样,房子虽小,功能齐全了。
心想,从此我们一家人走向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被戏弄的命运
五.
本以为有了房子就可以“安居乐业”了,但是事不如人願啊!
随着队上的人口遂渐增多,而田里的稻谷连年减产,粮食越来越不夠吃。每年的粮食吃一年都不夠,只有靠向朋友、亲戚去借。
那时亲戚朋友都不是很富裕,所以,每家也就只能借你一升两升的。富裕一点的、交情好的朋友也最多借五升或一斗米给你。因为他们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七六年九月,三女儿出世。这样,给我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大女儿才五岁,二女儿还只有刚满三岁。五个人都要穿要吃。而我妻子又在生下三女儿后,政府强迫她去搞了结扎手术。身体又不是很好,还需要营养来恢复身体。
就是因为当时的经济困难,沒有钱买营养,全靠亲戚朋友们的帮助,送些鸡蛋,或者斤把猪肉。我的姐姐和岳父都送来了几只只有斤把多重的鸡条子。算是度过那个把月的叫做“坐月子”。严重的损害了身体。至今都还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粮食不夠吃就东扯西扪,实在是没有地方借了。就托朋友到离家十多里路的叫《秦山洞》的山里亲戚家去借“高利贷”红薯米。每借一百斤红薯米,到新谷收割进仓,还给人家一百二十斤早禾谷。
要是公社要修大建设(修渠道,或者修水库)那是非派我去不行。原因是生产队上除非我成份不好,其他人都是贫下中农呀。
我一走,我妻子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三个这么小的毛孩子,进出在一个离邻居很远的小山湾里。是何等的可怕啊!
七六年下半年,桃江县城到马跡塘要修柏油路。我们大队分配在大栗港的黄龙咀一段。队上就当然派我去啰。
反正去那里修油路的民工,一般来讲都是在生产队上受人欺负的,或者是出身不好的强壮劳动力。
那是一个公社在一个段,所以是以大队为一个组分开施工的。因为一般是在下午五点半撒工吃饭,吃过晚饭有很长的一段休息时间。有时间到工地上撒撒步,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时不时的三三两两的,一个公社的人就碰到了一起。
六.
在修油路期间,打听到江西地方比较有饭吃。那里地广人稀,有发展前景。就盘算着去江西趟一趟,看能不能改善一下目前的困景。
经过多方打听和考虑,约了几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而且家庭情况也有相差无几的、比较相好的朋友准备一起去江西。
大家都说我比较灵活些,而且胆量也比较大。就推荐我先去江西打头阵,如果情况好,大家跟着来。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就要我回去。
更有一位热心朋友,搞到一张他们生产队的信笺纸,盖了一个他们生产队的公章,递给我说:“文章你自己去做。”
古历十二月月底,油路沒完工。但大家都要回家过年,就放假回到了家里。
那时过年都没有几天假,初三就喊开工。过了春节,初二晚上队里开会,谁备安排一年的工作。
我在会上提出要去江西的想法,有的说:“走掉几户也好!”我房份里老弟说:“哥哥,你再想想再说吧!”更有要好一点的朋友说:“井里蛤蟆井里好,你还是不要离家的好。”
可我说:“决心已定,好马不吃回头草”。就这样,队上同意了我的要求。我自己也决定了我的后半世的日子怎么去趟?怎么样去拼才会从苦难中走出来。
回到家里,把一切的一切跟妻子说了。妻子非常同意我的想法,只是有些担心我会遇到这样和那样的困难。
第二天,就开始到处借钱做路费,直到正月十二,还只借到十三元钱。实在是没有门路了,决定明天就动身去江西。
当晚,妻子给我寻两套比较好一点的衣裤做换洗用,我自己准备了一套做篾工具(因为我学了半年的蔑工)以防盘缠用完了,去人家干干篾工,饭还是挣得到吃的。
捡拾停当,一夜无话,第二天出发。就有了开头的那段话了!
被戏弄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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