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画论导读>
位置:3章
以形媚道,澄怀味象:山水的“畅神”功能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
这类“比德”的手法是将客观世界中的山与水赋予人的情感与思想,在古代影响甚广。
宗炳在《画山水序》,从“圣人”与“贤者”的角度对此进行了解释:“圣人含道物,贤者澄怀味像。
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
从客观角度来讲,宗炳认为,山水之所以能够带来仁智之乐,是因为它们“质有而趣灵”,既有实际的形质存在,又富含灵趣,还能够“以形媚道”即更好地体现“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先于天地存在,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最基本概念,在《画山水序》中反复出现。
叶朗在《中国美学史大纲》中认为“道”是老子哲学的中心范畴与最高范畴。
魏晋时期,人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然山水之美,
如王献之所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山水诗,谢灵运、谢眺、鲍照、王融等都是杰出的山水诗人,他们的诗作中除了描绘风景之外,也有许多包含玄学哲思的诗句。
山水是有实体的具体存在,博大涵容,包罗万象,宗炳认为其中蕴含了“神”“灵”“趣”“理”,最终通向“道”,这实际是对山水的审美功能的发现。
但是,经由山水的外在形质体会“道”的存在并非易事。
从“圣人”与“贤者”的主观角度来讲,圣人之所以能从山水中获得仁智之乐,
是因为“道”含于圣人心中,映诸万物,贤者虽不能像圣人一样通过自己的智慧直接体会“道”但是可以在圣人之道显现在万物之中后,通过“澄怀”的方式,即心无杂念,以虚静澄明之心胸体味万象的存在。
“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即圣人以其内在精神总结和发现道,贤者(因澄怀味象)而通达于道。他们面对山川万物时,“应目会心”,通过眼睛观察,并在心中有所感悟和体会.因而得以“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达到“畅神”的作用。
如同王微《叙画》中所说:“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观山水使人精神飞扬浩荡,即使是金石之乐、珪璋之琛也无法取代其中乐趣。
这实际上是人与自然的契合,是主观对于客观世界的把握。
叶朗称“澄怀味像”为审美心胸的塑造,即“以玄对山水”。
宗炳认为,人们之所以能够在山水中获得乐趣,除了山水本身的形质与“媚道”之外,还在于人的审美心胸。山水因能够“媚道”而成为审美对象,人因“澄怀”而具有审美心胸。
宗炳以一系列圣人或贤者的例子进行论证,这些人具备见道之人的胸怀,因此能够在山水中自得其乐:
“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
宗炳是虔诚的佛教徒,一生隐居不仕,曾作《明佛论》阐明佛教宗义,但是在他的思想中,老庄之道占据了主导地位。他强调山水蕴含之“道”,强调
“澄怀”,这些都是老庄思想的延续。
老子曾提出“涤除玄鉴”,即“洗去人们的各种主观欲念、成见和迷信,使头脑变得像镜子一样纯净清明”
“庄子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心斋”“坐忘”:“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16“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大宗师》)"无论是老子的“涤除玄鉴”,庄子的“心斋”“坐忘”,还是宗炳的“澄怀”,皆指要保持心灵的虚静澄明,只有这样,才可以透过山水的外象直取其本质“神”“灵”,才可“观道”。这既是对
自然的观照,也是对自我内心的观照。
宗炳“西陟荆巫,南登衡岳”,王微“自然志操”“身安隐素”,两人皆志在山水,绝意仕途,实为隐者之流。
如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所言:“宗炳、王微,皆拟迹巢、由,放情林壑,与琴酒而俱适,纵烟霞而独往。各有画序,意远迹高。”18对于宗炳与王微而言,山水画与鉴戒贤愚、明确得失的人物画不同,其意义在于“怡情悦性”,在于“畅神”,只有这样,才能够“穷玄妙于意表”“合神变乎天机”。
2022年4月4日11: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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