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

天亮前，我想我是没有睡着。况且，我还能听得些室外的风声，角落里的低语；然而，阳台上的飘动的衣物也还分明。

我思索，就着黑暗，短暂的黑暗，我能看见什么。人道——当然，一切黑暗，惟天亮后……

于是我便走出，也无亮灯，也无关门，望于天亮前赶回。

我躲着西边天空的月光，在路边斑驳的树影下遁隐，无人发现。惟惊动了些落叶，辛哉。

我且走着，心中也还安适，仅听得些空气中的风声，角落里的低语。哈，我已在外面了；然而，阳台上飘动的衣物却还分明。

忽的，角落里的低语声确乎大了，我可听得：“那一群，捆起来，用鞭子，赶着……天亮后……”

我的瞳孔莫名放大，无知觉，已走出蔽身的黑树影。朗朗的，冷冷的月光正照见我。糟糕，我想，转身，果然撞见角落里射出的朗朗的，冷冷的目光。我无多想，便要逃跑。

灼灼的月光凝在身后，芒刺一般。尾随着却也有灼灼的话语，“滚回去，天亮前，黑暗里，容不得你；惟天亮后……”

我晓得他们一贯的命令，然而我不屑，于此黑暗里，天亮前。我自以我的鲁莽，我的纨绔跑向他们所谓的深渊。

聪明，老练的他们开始好言相劝，“孩子，你的前途是光明的，应于天亮后。何苦……”

我仅听得远处的风声，好似坟茔里的暗黑的光点。这足以使我兴奋，而无干身后的劝导，向前，无论深渊或天堂——在我想起来，深渊即天堂。

然而，于我忘形之际，突被暗黑里的绳索绊住。扑通，着实一个厉害的跟头。我强撑坐起，会望见暗黑里的身影，愕然，“竟然是你，”我顿时颓废，无力地说，“你到底想我怎样？”

他痛苦似的断续地说：“我想你在天亮后，光明里……”

我的意识渐疏，然后昏厥，消失了一切，连同那暗黑的光点。

睁眼，却还是在床上。

天亮前，我想我是没有睡着的。我又听得些室外渺茫的风声，角落里胜利似的低语。然而，阳台上飘动的衣物也还分明……

“天亮前”，我莫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