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第一次体味寒冬腊月居然如夏季般的雨水,雷鸣闪电,轰轰烈烈,那么的畅快和惊诧,在头顶击荡发光,紧敲年尾的暮钟。积攒了所有的力气,用力的,尽情冲涮着这个冬天。
雨幕下的村桩只听得到狗犬声,树林微微呼吸,拥着小房子慢慢入睡,柏油马路上还有车辆,来来往往的车灯把雨丝照的透亮,雨刮器上堆积着淌不完的雨水,轮胎像箭一样找寻着家的方向。
前方各自不同的屋檐下同样的温暖,有昏暗的灯光,有纤弱坚强的背影。只要打开房门,里面的温暖就会扑面而来,就会拂去身上的所有疲惫尘埃。
我枕着这场大雨熟睡,一点一点沉下去……
我奔跑着,拼命奔跑着。雨雾中熟睡的宝贝,均匀沉重的呼吸绕着我。学校床架子单薄冰凉,轻轻给她掖紧被角。摸摸她凌乱乌黑的头发,把掌心的温度留给她,传递给她。在未知的日子里一起拼进我的力量,用灼热的气息把整个黑夜挤破。借这场大雨蹭蹭的撑开结实的土地,然后,去探索她的日月星晨……
在房子里面,一座青砖绿瓦的房子里面,里面装满了柴米油盐,装满了鸡毛蒜皮,装满了亲亲爱爱,装满了岁月流年,满满坦坦,叮叮铛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儿子睡着了,夫君睡着了,妈妈睡着了,屋里的兰花也睡着了,墙壁上的虞美人衣襟飘飘,点点红妆,鹿鸣悠悠。那定是个很诗意的地方。似乎也并不遥远,和我共同呼吸着,床头的书散发着幽幽暗香。那些散落又合起的花瓣,心脏一张一合的沉浮穿越。
耳边绵稠的鼾声轻轻地击撞着木质的天花板,外面的雨声一点点儿在睡梦中敲着边鼓,和着节拍。莲花水晶灯悠悠的旋转,旋转。房里荡出的甜蜜黏绸的薄雾,温温湿湿包裹着我。把我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个个空矿的房子里叠叠撞撞地涌到一起,破落的乡村学校,几棵老槐树上面扎满了麻雀窝,我坐在短板登上,拃厚的卷子铺满了整个木桌子,木桌子很苍老,到处是裂痕和小黑洞洞。忽然,从那小洞洞里又花花绿绿的挤进几张熟悉亲切的面孔,只是,这些面孔跟我一样,已不再年轻,可是我分明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渴望的干壑,又闪闪的发亮的眼晴。
追着他们奔跑,拼命的呼唤,可是他们听不见,越来越远,消失在老槐树的上方,我感受到了心脏的颤动。流着泪奔跑着,奔跑着……
翻过好远好远的高山,掉进了一个扎满铁丝网的大工厂,楼房好高好高,看不到天空,看不到云彩,只有黑压压的人群和沉重的呼吸声,无边无际的热浪。楼顶是黑的,上面附视着好多双狼一样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盯着我们,让我发麻,让我窒息。
一边干活,一边咬着牙,不让他们看到我的怯弱,在屋顶的上方,渐渐地,渐渐地,屋顶裂开一条缝,云彩跟着拥了进来,奇怪的是,我再也看不到那吓人的眼晴,每一个人都是谦合的,温柔的。
绿色的衣裳,绿色的房屋,绿色的地板,就连铁栅栏,单人床架,缝纫机子都是绿色的,好像走进了一个森林,一座大山。那是故乡的影子吗?
一圈一圈,人影也像花一样在眼前复复出出,色彩斑斓的张开又合拢,拼命的往前挤,往前挤,忽拉又下又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我准备睡着的时候,又跌撞进好多影子,有老师,有学生,还有容颜苍老,眼神无助的老奶奶,老爷爷。有天真无邪,纯静美丽许多的小眼晴,小星星……
他们仰着一张张小脸,眼晴里像月夜一样明镜,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老师,我的语文书不见了,”
“老师,我找不到橡皮了,”
“老师,我的鞋子打湿了,好冷。”
“老师,我的妈妈回家了,带了好多好多的糖果。”
“老师,茂茂不见了,他的书包全丢了,他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我慌乱的起身,在教室四处去寻找,没有,都没有,而且也没看到茂茂,你躲哪儿去了呀?我镇定了一会儿,穿过一片小花园,前面好多的楼房,沿着熟悉的感觉打开一个房门。
“哇”我惊喜的叫了出来,孩子们全在这里,红扑扑的脸蛋,张开小手往我怀里扑来。我摸着他们的小脑袋,紧紧地抱住他们。只想,只想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们,去拥抱他们。
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看到茂茂,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小床板上,柔柔的被子好暖和呀。这里面刚刚肯定有过一个小家伙。于是,我低头,在床低下,居然在床低下看到了他,看到了茂茂顽皮的笑脸,还有对这个世界的惊恐。
一个书包拥到了他的面前,孩子扑闪着泪花向我扑来,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喊着“老师”。我震撼到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助和怯弱,好一阵心疼。
这一画面被定格起来,久久地沉浸在里面。
“吱呀”一声,我从这长长的梦镜中醒来,泪流满面。妈妈起床上厕所了,只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和悉悉率率的喝水声。然后,然后,我听不到了响动,不知道妈妈睡着没有?我想您一定也很孤独……
雨淅淅沥沥小了很多,而屋檐下的雨水淌的更快,薄薄的雾在街面轻轻荡开,包子铺的肉香飘起,大大的蒸笼上方,一团团热气往上面升腾。几十只山羊挡了去路,在一片吆喝声中奔向雨幕,咩咩欢叫。
马路上人们哈着双手,尽量走在屋檐下面,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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