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播撒的种子,决定了我一生挺立的位置
初生的幼苗随着脉搏缓慢分叉生长
我粗壮的肩上扛着能与群芳争艳的翠绿
我脚下的根茎能够延伸到地狱
我是如此平稳而又热烈
那时,黑夜的敲门声尚未传来
干净的田野在细雨中梳妆、嬉闹
那些在我臂膀之下的草儿随着微风翩翩起舞
它们看不清我手指头上结出的绿色花火
这是如此繁复、凝重
正因身体上精美斑驳的印记
秋日的皱纹便也不那么紧凑了
淡白而又清冽的河水积于土沟中
它向我回忆一个头戴草帽,消瘦的身影
农忙时她的腰若镰刀头一般
在土地的高台上肆意挥舞自己
久别未归的庄稼女
这座黄金宝库中的主人
比谁都渴望捧起这如珍珠般的收获
每个时节都有每个时节的故事
它们都知道我屹立坦荡、铁骨坚强
却没人理解我日渐衰老的内心
还可以说,被遗忘的——是我
我是平凡的,也是寂寞的
我不比阳光下的河水璀璨鄰粼
也没有黑夜中广阔土地的深沉
我只是大地上一个小小的个体,独自的,静静地
我从不艳羡天空中的王国
身体里日渐扭曲的年轮可以证明
我爱脚下扎根的泥土已有多年
我是一位老者,也是大地的解语花
过去我迎来了很多,同样,也送走了许多
我从未有如此悲悯自己,哪怕这一瞬
没有人欣赏我这缓慢的孤寂
急需依靠却难以得偿所愿
如今的我多想让原来所有离弃我的
都以虚拟的方式归来
我疲于向秋冬献媚
季节携带的火苗我都亲吻得如此漫不经心
这不染尘世的一生我从未浅尝自由
多少年,我以旁观者自居
河边众多农药瓶已被泥土卷盖
化肥袋也被土壤逐渐蚕食分解
河水在极度下浅,鱼儿的骨骸在浑浊的泥土里让我难以分辨
我在壶口,在被雨水淋湿的土坡上
为这些已死之物无声控诉
被石盖半掩的深井容得下青蛙蹦跳呱噪
容不下我腐烂后的半面妆容
我们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要谈失去
深夜,我托举着点点清凉的雨滴,正如多年前它们浇灌我一样
我的生命本就一场梦
纷纷的尘世在睡梦中苏醒
又要缓缓归于梦境了
落雪积于我沟壑纵横的胸口
呼啸的寒风也不断浸入骨骼为我送行
这令人昏沉的白茫茫的冬日呐
渐渐地,我终于明白
我终归是要安眠在这片令我魂牵梦萦的土地上
我们都是寂寞的灵魂,还会寂寞很久
黑白色调里的万物还是要寂寞的
我寂寞过了
旷野一棵树 (致木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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