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最后几串了,便宜卖你!”
霜降时节的晚上已经开始有了点寒意,王大一的老婆想早点卖完三轮车摊上的提子回家了。这会儿她正在和小区里的那几个每晚都出来溜圈的大妈聊得正欢,眼睛不忘狡黠地瞄着小区门口来回过往的行人,于是这个就那么随便往水果摊上看了一眼的年轻人被她抓了个正着,被吆喝着过来买了两串红提才走。
“跟早上最贵的一个价还说便宜卖,你们生意人就是精明!”,张大妈见那年轻人走远了,嬉皮笑脸地对王大一的老婆说道。
“咱们家有老王一个老实人就够吃亏了,我不学精明点儿咱们家可怎么过日子啊?”王大一的老婆一边收摊一边答应着,心想这张大妈可真讨厌,成天没事儿就围着她这水果摊儿转悠唠嗑,刚刚过去的夏天没少在她那儿蹭西瓜吃。
王大一是他们小区这片儿的社区民警,平时负责登记一下片区的人口情况,宣传宣传上级单位派发下来的治安防范条例。有时候谁家两口子吵架打起来了有人报警,就过去安抚调解一下:王大一的同事负责对男的进行批评教育,提醒再怎么着不该对女人动手;王大一就负责安慰女人,床头打架床尾和,让女人别放在心上。这小区又偏又旧,连小偷都懒得光顾,王大一在这儿干了十多年的民警也没怎么出过大事儿。
“你可别以为老爸这警察好当,危险得很!我刚刚进派出所那会儿……”,王大一每天把晚饭给老婆送到水果摊以后再回去和儿子一起吃饭。他儿子这会儿正读高一,王大一的这个开场白他从小听到大,知道他爸又要开始说他以前被局里记功表扬这事儿了,便几口吃完饭说回屋做作业去了,也不管他爸还在桌子上滔滔不绝。
王大一的右眼到太阳穴的位置上有一道长疤,他要跟儿子说的这事儿就和这道疤有关。那个时候王大一还在市里公安局上班,刚刚进单位一年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每天穿着警服别提多威风。
有一天局里得到线索,说是找到一处小偷销赃的窝点。王大一的领导立即带上他们几个年轻干警赶去围捕。窝点藏在一居民楼里,王大一年轻力壮,作为先锋第一个撞开门冲了进去,线索没错,屋里果然是个贼窝。几个小偷一看警察冲了进来全都慌了神,一个个都当场吓懵了原地束手就擒,唯独有一个竟从窗户跳了下去,这屋在二楼虽说不高,但这么果断跳窗逃跑也是王大一始料未及的。他脑子一热,还没来得及听到领导的制止,就跟着那小偷就跳了下去。
就是这一跳,王大一落在楼下花台上没踩稳摔了个结实,脸上落下了这么一道长疤。王大一被送去医院缝了10多针,醒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贼抓到了没。
“哈哈哈,小王,我看你也是糊涂,楼下早就安排了人守着那些家伙跳窗逃跑,你说你这一跳可不是多此一举吗?”领导这么一说,王大一才恍然大悟自己干了蠢事儿。领导回去后,王大一在医院里暗暗自责,心想自己这伤完全是咎由自取,还给局里添了这么多麻烦,太对不起大家了,越想越觉得恼火,有点没面子回局里复工。
可让王大一没想到的是,局里不但没有批评他,没过两天还给他记了一功,表扬他在这次行动中的英勇表现。报社记者也闻风而来,王大一头还缠着纱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人生第一次上了报纸头条——《勇破贼窝记头功,公安民警“不要命”》。有时候王大一家里来了客人,酒到酣时再说起这事儿,王大一还要兴奋地从卧室里拿出这份珍藏已久的报纸,“看,我年轻的时候多提劲儿!”。
当然,王大一在给别人讲起这个故事时可不是像我上面所说。大多数人知道的故事情节是王大一第一个冲进屋子后,看到有贼想跳窗逃跑,“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大跨步冲过去,跟着那小偷从窗户跳了出去,在空中把他抱了个正着,可惜事发太突然,没来得及注意脚下情况,落地的时候摔到了眼睛。不过万幸的是我没有松手,最终还是把这个小偷抓捕归案!”
也不知道是领导的授意还是王大一自己的灵光一闪,这个故事就按照这个版本在官方的治安宣传中流传了下来。王大一伤愈后也很少归队执行任务,领导更乐意安排他到各个社区现身说法,对群众进行警力宣传教育,虽然背地里跟王大一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事却不太高兴:“等于说这案子办下来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了?”
王大一的英勇事迹发生没多久,他的领导凭着这桩轰动全城的“剿匪”行动顺利升迁,王大一的宣传任务也告一段落。
王大一调回社区当民警是他光荣受伤两年后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愈合不佳的原因,受伤眼睛的视力一天不如一天,市局里看他这个身体状况也不再不适合执行重大任务,便把王大一调到社区做民警,“事情虽然是繁多了一点,但没有什么危险,也算是局里对你受伤的补偿。”
这一干就是十多年,王大一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他的工作,小区里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刑事案件。他唯一烦恼的是儿子长大读书花费的钱越来越多,他这点儿薪水实在太少,老婆的水果生意也一直不温不火,掐指一算还有两年儿子就要读大学了,一想到到时候需要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就头疼。
王大一的老婆这天早早卖完水果,回到家里见王大一正穿着警服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发什么神经,老娘在外面吆喝了一天,你倒轻松,儿子的作业做完了吗?”,王大一的老婆没好气地说道。
“咱们家今天有大事儿!”,王大一兴奋地说,“儿子,别着急做作业了,快出来,我给你们娘俩看个东西。”
说罢,王大一小心翼翼地从他那用了十多年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今天的报纸,熟练地翻开内页版面,给他们娘俩指出了那行他看了百遍的标题:《寻找最美基层民警系列——伤疤作证,甘于平凡的王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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