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番已是早上6点。为了赶9点开门的甩卖，唐介岚和杨霁冲个澡、胡乱啃几口面包就到了上路的时候。基本上这种倾家甩卖都是第一天上午生意最好，来自四面八方的买家甚至会在门口排起长队、进门就直奔早已提前看好的宝贝。一天下来，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基本被搜罗一空，剩一堆日常杂物或是特别昂贵的首饰和家具；第二天主要伺候的则是回头客，权衡一夜后还是决定带足现款把心仪之物买下；如果第三天还会开门，光顾的大多就是后知后觉的晚来者，只能凑合着从破烂里拣几样纪念品了。好在韦恩市的这家甩卖只开两天，次日再去应该不会被搜刮得太惨。况且日记里提到的钥匙是“私密、每天随身携带又不会让人感到奇怪的东西”，换言之价值不高，不太可能是什么抢手货。
排大队，赶早拾活茬的永恒主题
下雪也要排大队
俩人心里揣着惊天的秘密，一路上难免疑神疑鬼，甚至见到跟自己同向拐弯的车都觉得莫非是同行要抢宝贝。一路惴惴到了地方，堪堪9点5分。唐介岚本想直接停在大门口，但临时权衡之后还是开到了下条街口。
“干嘛停这么远。”杨霁问。唐介岚本想回答小心一点别被人看出端倪，但仔细想想又不禁失笑：今天的活茬在外人眼里实在无甚价值，最多捡几件锅碗瓢盆之类的零碎小件，只有他俩知道背后的玄机，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不过街道狭窄调头麻烦，干脆就这么走过去算了。
这天看场子收钱的人换了个大胡子老头，看到一开门就有客人上门，很是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一楼二楼地下室且请随意。两人也是轻车熟路，礼貌地点点头后就钻到客厅里东摸西看，尽量装出一副看什么都稀奇的新手样子，实则系统化地翻遍每个角落，寻找一切跟“眼镜“和”酒壶“相关的东西。不料花掉差不多40分钟、搜遍整个一楼却毫无收获。
“……抱歉，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吗？专门过来的？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叫我。“当他们再次兜回客厅时，老头疑惑地问。
这就尴尬了，因为大多数活茬爱好者都会在30分钟内解决战斗：看中就出手、以免夜长梦多；逛一遍没什么发现的也会即刻走人，没什么理由浪费时间。“呃——”唐介岚一时竟想不出既自然又合理的解释。
“早上好！一楼、二楼、地下室，没被蓝色胶带封住的地方都可以随便看。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来找我。”所幸此时又来了几个赶早场的客人，老头忙不迭地去门口招呼。唐介岚和杨霁互相使个眼色，赶紧上了二楼。
或许因为第一天已经把有价值的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今天甩卖公司甚至没在二楼安排看守人员。突然没了顾忌，唐介岚和杨霁索性展开地毯式搜索，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抽屉。
儿童玩具
有时候也有意外惊喜：消费电子考古学标本，雅达利2600游戏机和卡带
“根本没有眼镜和酒壶，不会被卖了吧？”唐介岚蹲在地上，把四处散落的老玩具捡回箱子里。主卧和客房都毫无收获，儿童房的玩具箱算是最后一点希望。趁楼下的客人还没上来，他干脆把箱子倒扣过来仔细筛查，却依旧未果。
“其实还有个地儿……”杨霁在他背后提醒道。
“阁楼？我看见走廊上的入口了，但上不去呀。总不能去车库搬梯子……”
“不，我是说主卧卫生间。”
唐介岚望向主卧，发现那里扯了条蓝色的胶带，上面写着“禁止入内”。这是活茬公司的常见措施：除主人指定不许打开的空间外，卫生间多半也会被封，以免被顾客们频繁使用。
“……帮我望风？”
“好，有人进主卧我就敲一下门，你小心点别出声；人走了我就敲两下。”杨霁顺手从儿童房书架上抽了本画册，走到主卧卫生间旁边靠着墙翻看起来。
“我尽量快。”唐介岚说着就弯腰从胶带下钻了进去。他刚合上门，外面就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来者是对印度夫妇，一上来就直奔主卧，杨霁立刻背转身叩了下门板。
印度夫妇似乎看中了什么衣服，钻进衣帽间半天也没动静。杨霁把画册看到第三遍，唐介岚终于从卫生间里轻轻敲了两下门，应该是打算出来，却拿不准是否安全。于是她在门上轻敲两下做了回应就也往衣帽间走去，差点和正要出来的印度夫妇撞个满怀。
“哎呀抱歉。”杨霁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有让步的意思，“有什么好东西吗？”
“有啊，可惜有点大，他穿不上。”印度女士说。但杨霁并不在乎，直到她用余光看见唐介岚从卫生间偷偷钻出来又把门关好，左手似乎还抱了个盒子。
“是吗，真可惜啊。”她侧身让开，印度夫妇和唐介岚擦肩而过，又奔儿童房去了。
“好像找到了。”唐介岚递过手里的东西，神秘兮兮地说。
杨霁这才看清楚，那是个特百惠的透明塑料盒，盖子上用马克笔写着“钥匙”：里面装着一副黑塑料框宽边眼镜和一个不锈钢的扁酒壶。
“哪找到的？”
“洗脸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有个整理箱，就在箱底压着呢。”
“应该没错，可这也太……”
“太明显，对吧？”唐介岚已经猜到老婆要说什么。
“对。日记藏在楼梯下，内容含糊其辞；钥匙反而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而且还标着‘钥匙’，唯恐别人不知道。”
“但是既有眼镜又有酒壶，应该没错？”
“嗯，应该——又有人来了，咱赶紧结账回家再研究。”
低调、低调、再低调！为免引人注意，唐介岚干脆把盒子掖在衣橱的角落里，单拿着眼镜和酒壶去结账，不料老头却没在客厅，厨房里倒传来一把洪亮的男声：
“……是我的老朋友……想留一些个人物品……纪念……”
他们循声走过去，那大嗓门儿也越发真切起来。
“最后一天？好吧，我就在这儿候着，关业时如果还有什么没卖掉，我就全包了。好吧？”
“抱歉，这事儿得听老板的，我说了不算。”
此时唐介岚和杨霁已经看见声音主人的背影：身高近一米九的壮汉，短袖短裤，胳膊和腿上的皮肤都晒得黑红。那绝不是美国东北地区的正常肤色，更像是在加州或佛罗里达之类地区常年曝晒的成果。
“那你赶紧给老板打电话，要多少钱都好说。”
“先生，事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老头在壮汉的逼迫下颇为无奈，看见唐介岚和杨霁走进来简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们要结账吗？”
壮汉随着老头的目光转过身，看见酒壶和眼镜时突然定住了，似乎受到极大的震撼。紧接着他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上前一步就挡在老头面前：“嘿，你！这些东西在哪找到的？”
唐介岚愣住了。为什么有人对平平无奇的两件破烂儿如此热衷？难道他也知道“钥匙”的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回头向杨霁求助。
“装傻，假装不懂英语。”杨霁也愣了，但很快就回过神，用中文提醒说。
“啊……”唐介岚反应还算快，“骚瑞，俺么骚瑞。爱拆腻子，爱no英格力士。”（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中国人，我不英语。）
“哈？”这次轮到壮汉犯傻了。
“No英格力士。No安得撕单。”（我不英语，不懂。）唐介岚趁机绕过壮汉，把手伸到老头面前，“嚎骂吃？”（多少钱？）
“难波，嚎骂吃？”（数字，多少钱？）杨霁也加入装傻战团，干脆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示意对方把数字打在上面。
“……你们他妈逗我呢吧？”壮汉绝望地喊。
老头扫了一眼，觉得这两样东西实在没什么价值：“5美元。五，点，零，美元。”他在计算器上敲出“5.0”。可能是担心这俩外国人连阿拉伯数字也不懂，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就是这个。”
“三Q，三Q。”（谢谢，谢谢。）杨霁立刻从钱包里掏出5美元递过去。
“等一下，我出100美元买了！”壮汉连忙伸手挡住老头。
“先生，请不要骚扰我的顾客。”
“给你100美元，卖给我吧？”壮汉随机应变，试图从唐介岚手里收购。
“？？？？？”他显然没想到唐介岚已然装傻渐入佳境。
“我——给——你——这么多（掏出100美元的钞票晃晃），卖——给——我？”
话说唐介岚一直觉得这事儿很奇怪：无论中国还是美国，或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大家和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打交道时总有种毫无道理的错觉，以为只要把语速降到十分之一、嗓门提高两倍，对方就一定能听懂。这不是胡扯吗？真要那么简单，我们当翻译的可以集体去喝西北风了吧？
“俺——么——骚——瑞，爱——no——英——格——力——士。”他干脆原样回敬。
“这位先生，您……”老头看不下去了。
“好吧！”壮汉又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你什么时候想卖，就给我打电话。哦对了你听不懂。”接着他比起手势：“如果、这些（指着眼镜和酒壶）、你（指唐介岚）、想卖（挥舞100美元的钞票）、就打电话（指名片）、给我（指自己）。你、明白？”
“噎死，噎死。”（是，是。）唐介岚随口应付着，接过名片扭头就走。
他们出了门就直奔停车的路口。走到一半回头看看，本以为壮汉会追出来纠缠不休，没想到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杨霁不禁松了口气。
“趁他没变卦，我们快走。”唐介岚催促道。从房子里并不能看见他们的车，不过就算看到也无所谓：这是辆银灰色的本田雅阁，美国最为烂大街的车型之一，除车牌外没有值得被记住的地方。然则小心为上，他们还是兜了个大弯回家，小心翼翼地避开房子门口。
“你说那怪人什么来头？”开到一半，唐介岚问。
“不知道啊。但他好像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
“嗯，看他那反应，吓我一跳……”
“对了，那张名片呢？”
“这儿呢。”唐介岚从方向盘上松开一只手，掏出名片递过去，“帮我念一下。”
“威廉·威廉姆斯（William Williams），私家侦探服务。手机号、座机号、还有邮箱地址。”
“嘿，这名儿取的，威廉·威——等等，威廉·威廉姆斯？”
“对噢。”杨霁也恍然大悟，“你是说——”
“这不会就是威利（Willy）吧？那就全说得通了。”
“如果真是，恐怕他比我们更有资格……”杨霁摆弄着刚买来的眼镜和酒壶，沉默了。
“让给他，你甘心吗？”半晌过后，唐介岚打破车里的沉寂。
“……”
“反正我不甘心。如果日记的主人真想给他，早就直接给了。就算咱们不占理，这么大的事儿，我当一回王八蛋也无所谓。你说呢？”
杨霁没回话，只是望着窗外出神。但当他们在家对面的A & P超市买可乐时，她顺手就把名片丢进了店门口的垃圾桶。
家对面的A & P Fresh超市。实拍照片找不到了，临时从Bing街景上截个图……
【这章内容比较短。补偿大家，放出男女主角照片。】
这是唐芥蓝（图片源自网络）
这是洋蓟（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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