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轻视的意思,只是莫名觉得悲凉。
青春年少时的心动情事,从象牙塔里的青葱岁月直至初涉职场的青涩年华,即使不算全心全意,朝思暮想;
却始终是浮于心间的朱砂痣,夜深人静独处,低头轻叹;都会被自己的气息触碰而微微抖动。
这样一段深藏于心的涟漪波澜,当年迟迟不肯松口,如今却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轻易坦白了。
想起那么多年任凭所有心绪蔓延,独享甜蜜或哀伤的辛苦,就不免觉得悲凉。
终究是错过了,淡忘了,才会这般轻易地吐露真相。
那怎样才能不悲凉呢?恐怕没有办法了。
万事皆有时,再好的盛宴佳肴错过了享受的时辰,哪怕余温尚在仍会遗憾。
毕竟不是当时的模样了。
“Effie,想什么呢?”
熟稔的称呼和温柔的语气,不是没有蛊惑的味道。
我不禁瞥了一眼柳明明,好在她并无异色。
。。。。。。
“你觉得申鹏怎么样?”
“。。。什么?各花入各眼,问我做什么?”
我有点心虚,转身挂上外衣。眼前浮上青灰色的下颚。
午夜,夜凉如水。
柳明明第二天要去附近采访,就睡在了家里;鼾声如雷。
我蜷缩在沙发里,盯着电视里陈词滥调的电视剧。真是搞不明白同一个太阳下哪里那么多故事可以演绎。
难怪这年头国剧总是玩儿经典翻拍。拍来拍去的结果是对新版口诛笔伐,对原版怀念无比。
骂来骂去的结果是抹黑了回忆,恶心了观众,热闹了媒体,叨扰了岁月。
上述种种,最经典的案例莫过于《还珠格格》。
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作者,做出来的东西竟是天地之差。
不知道是写故事的人变了,还是看故事的人变了。
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变了就是变了,或是岁月或是故人或是看客。
挣扎着翻出经典,企图再造一番旖旎风景,实在是没有必要。
徒增笑料罢了。
恋情何尝不是同理?
脚边的手机响起,拿在手里却迟迟不敢摁下去。
铃音越来越大,终于还是怕弄醒了梦会周公的柳明明;不得已按下接听键。
“喂”
“Effie,我是申鹏。”
“。。。 。。。”
“嗯。。。 后天能和你见个面吗?”
“我……,有什么事吗?”
面对这么一个不是时候的电话,我竟然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这些年,我被冠上了一个英文名字,被披上了一袭职业身段。
徒增了许多描眉画眼的修为,懂得了高跟鞋和香水的妙用,理解了红男绿女之间的眼波流转低吟浅唱,
包容了霓虹酒精和阳光明媚之间的落差。
我,已经面目全非。
我自己都快把自己忘了,哪里还敢期待他记得我?
要不是这一通午夜里的电话,我真的确信无疑他已经对我相忘于江湖了。
申鹏,申鹏,申鹏,申鹏
这个曾经离我的心那么近,那么近的男孩。他就站在那里,犹如万军兵临城下,催促着我的轰然倒塌。
我是没有权利报怨的,甚至没有幽怨的立场。是我固执骄傲,死死不肯松口我对他的另眼相看。
可他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
如果我对他有什么可以说出口的遗憾,只能是这个了。
尽管全世界都在说我俩情深意重暧昧四起,我只稀罕他给的那一份掷地有声地告白。
面对爱情,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是那样年轻,有那么清醒。
清醒到让我坚信,这段情愫对他而言不足以称之为爱情,它不够让他意乱情迷,不够让他主动坦诚,不够让他打破沉默。
而一段不够火候的爱,不要也罢;当时的我,那么骄傲,那么洁癖。
“是啊,是我暗恋她。一直暗恋。”
不觉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轰然倒塌,不是难过或不甘。而是一种悲凉,那么多年独自千肠百转竟然可以这样轻易地倾吐,一切都是轻飘飘的,所有庄重情绪尽数消失。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抬眼直视他,男人的相貌变化不会特别大,变化的只是气韵和神采。
阳光美好的角落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比起校园时期的球衣味道实在是长进不少。
我刻薄地心想,实在是本性难移。
“我们公司有个产品想做推广,和你现在做的事挺相近的。能不能向你取取经?”
“哪里哪里,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帮到你。”
我一面习惯性地寒暄着,一面内心并不诧异。
料想过一会儿他会委婉揪出“林美玲”,然后各自心照不宣地假装此时此刻才认出对方是老同学。
我太了解他,大学时就熟识的把戏,想必现在更是炉火纯青了吧。
我一向以这种姿态面对他,看则任人宰割实则以不变应万变。
想不到这一次过招,他竟然太能沉住气,直到傍晚时分送我回家仍是围绕公事。
竟省却了我不少闪转腾挪的气力。
“哟,看来我是‘引狼入室’了。”
尖酸刻薄的语气在背后响起,打乱了我目送申鹏的复杂心情。
看来他,真的是把我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
说难过或者气愤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恍惚,仿佛发现自己的前尘在某一个故人的心里轻轻抹去了。
到底该不该遗憾呢?
“明明,你知道蝈蝈叫什么名字吗?”
我转身挽住她的手臂朝里走着,自顾自地回答。
“蝈蝈的名字,叫申鹏。”
柳明明的嘴巴从进屋就没有消停过,一直追问着。
这是她的优点,永远或好奇或惊讶或难过或欣喜或愤怒总之是所有情绪都在那里结结实实地围绕着她,丰沛着她。
她才不管自己有没有立场询问,才不管这个立场够不够坚定。
问过了,争取过了,不管成本都不遗憾。
我想我和蝈蝈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我们都是太爱惜自己的人。
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那点情绪,一举一动都在计算值不值得,适不适合。
然后再错过之后不甘心地回忆种种细节,生怕自己漏掉了重要的信息。
“明明,如果当时蝈蝈遇到人是你,肯定顺利很多。”
“亲~ 命运是不能假设的,即使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会发生什么。”
“怎么会?”
“你看,他虽然没有认出你,但是还是被你吸引了。”
“亲爱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太阳照过来,影子会先进门。”
“……”
我看出柳明明的茫然,向她解释;
“或许你才是真身,我只是影子。我只是比你先到,并不代表我就是对的人。”
“……”
柳明明的沉默,让我对自己刚才的话,心生悔疚。
对于申鹏,与爱情无关,但是她对这个萍水相逢且算得上眉目周正的男人始终不舍得主动断了念头。
却不知道他是那么吝啬的男人,和我一样吝啬。
经过些许日子,我和柳明明默契地在谈话中省略了申鹏这个人。我和申鹏也默契地在谈话中省略了柳明明。
我不知道申鹏和柳明明是不是也非常默契,省略了我呢?
女人的友情很伟大,那是一种非常务实的情感和陪伴。不同于男人义薄云天两肋插刀的虚晃。
当然前提是不涉及男人。
“其实你也很像她,比柳明明还要像。”
这是几次见面以来,申鹏第一次提到她。
“谁?你的初恋?”
我靠向椅背,明知故问。颔首抬眼,配上一脸茫然的表情,一切手到擒来。
“你知道么?每次我惹她不高兴后去搭话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姿态。问我‘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申鹏推开杯子,身体略微前倾,将脸凑近。
看来这些年他过的不错,想想也是;这种人能差到哪里去呢。那么吝啬机巧的一个人,少少年纪便是懂得保护自己,周旋四邻的少年。长大了肯定更甚了吧。只是没有想到他还会记得那么一个细节,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冤枉他了。可能,我才是那个更凉薄的人。顿觉心乱如麻。
我撇过脸,假装看向路人;“看来这一套是你的必杀技。”
“……”
申鹏的沉默,让我无所适从。
月色如水,辗转反侧。
“她不是漂亮,是一种风情……很意外吧,是真的。眼神那么淡,鼻子那么直,嘴唇却特别饱满。连唇线都是一条凸起的肉芽。”
申鹏叙述这些的时候,眼神和晕黄的灯光一起一点点扫过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难以承受的氛围和气味压迫到我几乎要坦白,但是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恢复了礼貌的疏离。
“可我知道,你不是她。”
“……”
“你和她一样能说会道,但是她永远不会像你那样捡好听的话来说。”
“……”
“你和她一样细眼直鼻厚唇,还有咖啡色的头发。可她是单眼皮,头发带着自来卷。”
“……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她不知道你喜欢她?”
申鹏没有说话,但是摇了摇头,苦笑;“她知道,可她不是校园里的美女,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所以,”
“所以她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你宁愿……,我是说那种你的兄弟们认同接受的女孩子交往。”
申鹏看了我一眼,笑的短促;但是颇有意味。
“你现在有点像她了……我像一个发现宝藏的小孩子,窃喜又忧伤还有点害怕。”
说着,挪了挪手的位置,触碰我的小指;
“……”
我竟无从判断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我知道她会越来越美。”,申鹏的眼睛直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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