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读者看到这个标题,大多会想到余华先生鼎鼎大名的代表作《活着》。在那本书中,主人公福贵的人生和家庭不断经受苦难,他所有的亲人,母亲、妻子、儿女、女婿、外孙,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到最后只剩一头也叫福贵的老牛在阳光下陪伴他回忆过往。这是一个关于苦难的故事,也是对人为什么活着的一个终极追问?
余华的答案显而易见,人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在活着之外并不存在人生的其他意义。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正确认识很难,真正能做到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好像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把活着看成生命的最终意义,而是在活着之外,总要追求点什么。
我国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始,至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止,基本形成以儒为主、儒道法三家合揉的思想文化,儒家的价值观可以谓之为“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不管是立德、立功还是立言,总之是要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能白在世上走一遭。法家更是以“富国强兵”为己任,是天生的行动派。道家看似超凡脱俗一点,主张“无为”“尚柔”“守弱”,但仔细一琢磨,还是不对,“无为”是为了有为,“尚柔”是为了“克刚”,“守弱”是为了“胜强”,与儒法两家相比,只是思想方法不一样,出发点和落脚点别无二致。所以,王国维先生在《<红楼梦>评论》中说:“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既然是世间的、乐天的,就总要有所求、有所谋、有所务,至于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避世隐士、修仙道士,又有多少走的是“终南捷径”呢。
当然也有例外。最近在看中越边境战争的一些事儿,“猫耳洞人”在那种极端的生存条件下,与莽、鼠、毒蛇共生共处,高等动物与低等动物之间的界限不再那么明显,而是有了一个共同的追求,那就是生存、活着,名、利甚至爱情、亲情都被一层层地剥掉,在活着面前统统退居次要地位,生命的本质一览无余。刘慈欣在《流浪地球》中,描写了一些传统社会人伦关系的瓦解,用语之平静、冷峻,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得不理性淡然,在面对人类的集体幻灭时,唯有生存才是最高法则。
莎士比亚在其著名的悲剧中借哈姆雷特之口吼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生存还是毁灭,确实是个问题,但又不是个问题,因为唯有生存或者说活着才是生命永恒的主题,如果说毁灭也有意义,那只在于毁灭是为了另一种的生存。问题是,如何生存、如何活着?追名逐利、爱惜羽毛叫不叫活着?声色犬马、贪图享乐叫不叫活着?卑躬屈膝、奴颜媚上叫不叫活着?委曲求全、退避三舍叫不叫活着?我想不叫,至少这些都不是活着的本体,只是活着的锈蚀。哲学和社会学上有个叫作“人的异化”的概念,从马克思主义观点看,异化作为社会现象同阶级一起产生,是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变成异己力量,反过来统治人的一种社会现象。简而言之,就是人从主宰变成了奴隶,统治人的对象可以有很多,比如资本、权力、名声甚至是科学技术,等等。这种现象在现代社会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作为一个自知自觉的人,我们要做的,不是向活着这一生命的本体上不断地贴金沾银,而是要用智慧的剃刀不断剔除锈蚀,努力寻求本心回归本体,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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