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六月
2021年6月7日 星期一 晴 文/想想
第一次看见赖友君戴着黑色帽子，三七分的棕黄色头发被帽沿压住，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如黑宝石般璀璨，果真如他所说是靓仔一枚。
在他挥手告别之前，席小琦特意制作了手工钢琴送给这个温柔的二十一岁大男孩，她嬉皮笑脸道：“音乐老师，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赖友君选择在午休铃声打响之后悄悄离去，就是不希望被学生看见，他要走了，这个消息传开以后，低年级的小朋友抱着他的大腿，追问他要去哪，他说还要回学校读书，当学生。
临走的前一天，赖友君顶着一头棕毛，走进办公室，突然很沉重地发言：“像阿清、天天这样智力低下的学生以后怎么办啊？”
“可能找一个和他们差不多情况的人在一起吧。”不知是谁接了这句话，赖友君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叫阿清的小女孩。
“那不是又重复了一次命运吗？”
谁愿意再重复这样的命运呢？如果幸运，他们可能有健康的一代，如果不幸，情况可能会更糟糕，传宗接代的观念促使他们繁衍一代又一代......赖友君不敢再想下去了，既然无法预知未来，还是不要猜测的好。
“谁知道呢？等他们长大吧。”阿清的班主任叹息一声，走去了班上，她给学生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音乐和美术老师》，算作是告别的仪式感，小朋友的文字是稚嫩的，也是真诚的，在他们的笔下，赖老师就像他们的大哥哥一样。
这三个月的支教生涯，对于赖友君来说，可谓有喜有忧。
作为家里的老幺，他从未为生活发过愁。由于体育老师的“叛变”，导致三楼只有他一个男老师居住，一个公共浴室，晚上洗澡成了问题。十一点以后，夜深人静，他才敢拎出烧好的热水从屋内出来，放慢脚步轻轻地前往浴室，别的倒没什么，怕就怕碰见隔壁的女老师。
三个月过去了，他从没在宿舍遇见过她，甚至连名字都是办公室里的老师告诉他的，却在一个周末的早晨，他打开门收到那个老师放在门口的解渴西瓜，吃一口西瓜，仿佛这个夏天才是完美的。
每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伴着校园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学生们都会在操场上集合做广播体操。
赖友君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手机，刚好十点，准备起床，读书时听这首歌曲精力充沛，忍不住要做做运动，现在成了唤醒他起床的铃声。
学校安排的音乐课大多在下午，或是上午第三四节，学生做操有二十分钟，足够他洗漱然后上第三节课，等他走到办公室，他的好兄弟——美术老师楠木已经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书。
同为实习支教老师，两人可相差太多。不得不说，赖友君还是很佩服楠木的，在没来支教前，就已经听说楠木在学校读书的认真劲儿，积极参与学校各项活动，是一名积极向上的眼镜男孩。今儿一看，过之不及。
楠木正在准备四月份的教师招聘考试，没有课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看书。他呢，压根没想要考老师，只想马上支教结束回到熟悉的学校读完大四，谁说师范类出来的一定就要当老师呢？况且，他不是特别喜欢小朋友，一节音乐课下来，他的脑瓜子嗡嗡地，小学生围着他各种好奇。
“音乐老师，你今年几岁了？”
“音乐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音乐老师，为什么你和美术老师都戴着眼镜呢？”
.......
赖友君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学生都不怕他，被问得不耐烦了，赖友君赶紧逃离现场，心想：嗯，果然以后不当老师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这些好奇鬼不包括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是二年级的一个小朋友，长得很精致，懂礼貌，喜欢用彩色皮筋扎两个小辫子，挎着一个紫色的水杯，他想以后一定要生一个和妹妹一样可爱的女娃娃。
去食堂吃饭，妹妹也排着队在打饭，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吃饭。
在他家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吃饭前一定要等家长上桌才能动筷子。上次去一个朋友家里吃自制火锅，朋友的家人还在厨房准备食材，几个人已经开动了，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着等朋友的家人一块吃，又怕对方误解自己挑食，不喜欢这种热情款待。
他吃饭速度很慢，吃饭是一种享受，在美味的食物里，能够寻找人生的乐趣。但......赖友君看了看自己打的饭菜，再瞄一瞄旁边老师的吃饭速度，别说了，吃吧。
往往自己才开动没多久，楠木的餐盘就已经空了，坐在那默默地等他，赖友君吃几口饭跟着楠木一起回宿舍了，结果到了晚上，他又饿得难以入睡，没忍住爬起来泡了一包泡面，等再去睡觉时肚子又撑得慌，死活睡不着，自然而然吹不到第二天清晨温软的风。
自从发现妹妹也在食堂吃饭，赖友君让楠木吃完先回去，自己跟妹妹在食堂慢慢享受午餐，重新寻找人生的乐趣。
一晃眼，三个月，脱下长袖，换上短衬衫的赖老师不知不觉到了离别说再见的时候。
坐上回学校的动车，赖友君的心渐渐沉淀下来，高考结束后他就没怎么动过笔了，现在他决定写一点东西。
他打开手机微信的教师群，在对话框里一连串输了一大段内容，删删减减，最后留下一小段官方但真挚的话语：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
支教临别，有感而发，三个月的支教工作转眼结束。
各位领导老师给予我许多关心和照顾，工作生活尽可能为我提供方便，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
尽管时间短暂，但会永远记在心中。
最后，感谢各位领导老师对我支教工作的支持，也衷心祝愿各位领导老师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听闻先说再见的人，是最舍不得。
再见，不负遇见。
再见，有缘再见。
再见，也许……再也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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