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杭嘉湖的冬天，真的要到小雪节气才开始。
且往往是一夜成冬。前一日的白天，午后阳光下尚可以短袖打扮，下一日便是寒风瑟瑟，至少是夹的薄棉外套才可以抵挡。
每年的小雪节气，将冷未冷，开启深秋到冬日的行程，是一个跨界点。气候关闭了一扇门，跨过了一道季节、温度与光阴的门槛，开启了另一扇门，进入一年中，最后一段时光旅程。
这样的时刻，总令我有一种过节一般的情绪与心思。
我总觉得小雪节气，也是一个很文艺的节气。如同我欢喜的其它几个节气。白露、春分，谷雨……
每年的小雪节气，我都特别想与人喝酒。
最好是有阳光的午后，还要是有临窗的位置，窗明几净的环境，隔离了窗外的冷风寒意，阳光可以透过玻璃射进来，洒在桌面上，菜肴上，酒杯上，我与你的脸上，肩膀上，身体上……
我们喝着暖黄酒，或者蛋黄酒。不需要很好的小菜，只要那些我喜欢的：花生米，油煎小鲫鱼，炒鸡蛋，炒三丝（豆腐干丝肉丝韭黄丝），绣衣青的小青菜。如能再来一盆白切门腔，油炸响铃，杭州酱鸭，四川香肠，那就是满汉全席一般的丰盛了。
这样推杯换盏，不急不慢，是更合适这样的温热的黄酒与家常菜，一切都显得很般配妥帖。还有半日的闲散时光，可以停滞了光阴一般。
我们可以一路轻声细语，或者沉默不语。
偶尔举一下酒盏，也或者拿起酒盏在桌面上、菜盆边缘顿一下，就算碰杯相邀；也或者自顾自抿一口酒。转头看看窗外掠过的麻雀，飘落的黄叶，风中瑟瑟发抖的枝叶……
均无不可。
一直喝到到夕阳西下，天色变红，温暖弥散，寒意裹身，杯盘狼藉，残羹剩酒，身心俱疲，人意倦倦。
然后，心里默念，原来喝酒也依旧无聊得很……
江南的小雪节气，不会下雪。
但十之八九，有小雨淅沥。是那种似有似无的雨天，零星的飘落。看天空，找不到痕迹的，你只有在窗台上，街沿石上，细看，才能寻到一点的痕迹，一点点的水迹印子。
令我想起小时候打完年糕，我很虔诚认真地在每个年糕上印上红色的梅花印图案，充满喜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南的小雪节气，色彩还是很丰富的。
橙黄橘绿，随处可见常绿树木，也有各种很秋季的落叶树木，譬如榉树、银杏、无患子，桕子树，梧桐树……稻田里依旧还有未收割的稻子，金灿灿的一片，
有阳光的日子，依旧有十月小阳春的残存温暖，可以将就。早晨起床，爬出被窝，尚不艰难。晚上出门，没有冷冷冽的寒风割脸。天气也不算潮湿阴冷。
只是，风的味道不一样了。
那就是冬的风味。
风从北方吹来，带有高山荒原的尘土气息，带有苍茫原液的广阔无垠，带有居家火炕的炉火干燥，带有牛羊肉食口腹之欲，带有烧刀子烈酒的醇厚刺激。
北风扯着一张巨大的帷幔，张住整个天空，一片灰色。
底下的人们啊，猛烈地喝酒吧，喝上一万盏，醉醺醺地，把帷幔当被子，醉了沉沉入睡，醒来，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好吗？
我们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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