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刀耕火种
大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为了不误农时,还间或上山去栽包谷种小米。包谷地就在寨子背后的山上,离寨子大约七八里地。山上的地是经常变换位置的,一般开出一块地来,种上两三年,地力尽了,便丢荒不再种,到附近山上另外开一块地来种。
先要说一说这里的锄头,第一次看见为我们买好抖好的锄头,是到知青屋的第二天清早。起床走到堂屋,看见角落里一堆锄头靠在墙上。拿起一把看看,我大吃一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锄头——锄身窄而厚,锄口呈U形,一边伸出一个尖齿。我好生奇怪,锄头怎么长这样啊,这样的锄头怎么用啊?但是不久上山开荒,立马就知道答案了。
来到山上,只见队长和几位老农合计了一阵,便指挥大家来到山路旁的一片坡地,放眼望去,坡地上长满矮树灌木和藤蔓荆棘。经过一个冬天,山坡上一片枯黄色。几个老农先爬上坡顶,挥动手里的柴刀镰刀,沿着看好的路线砍出一道防火带。然后他们下来,寨子最年长的永宽便对着山坡,用布依话长长地呼叫了一声,又大喊了几句布依话,我们听不懂,估计是告诉山神爷土地爷,我们要放火烧山开荒种地了。几个年轻小伙拿出火柴,沿着山路边沿点燃了枯草。山风吹着火苗,火苗借着风势,瞬时向山上蔓延开去。我们脸上手上顿时感觉到阵阵炙烤,赶紧往后退几步,站到山路的另一边去。此刻山坡已经浓烟滚滚,火舌翻卷,噼里啪啦一片爆燃的声音。不到半个时辰,山坡上的枯草干枝便烧得干干净净。整个山坡变成光秃秃的一片黑,四处还冒着青烟,间或“砰”的爆响一声。
少顷,听得队长一声吆喝,我们便与村民们站成一排,挥舞手中的开山锄用力挖下去。这锄头锄身窄,两齿尖利,锄头厚重,只要用点力,便一头扎进土里很深,用力一拗,便可以拗起一大块土来。但这只在土质疏松的地里才可以做到,遇到新开荒的地,土里埋有树根或石头,就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将它们挖出来。我们的锄头是新抖的,往往拗了几次就脱落了,必须重新抖上再用。锄头是新的,锄把粗糙还有坑洼毛刺,不一会手掌心便打出了一串血泡,疼痛难忍,只得用手帕包上忍痛继续挖。再看看村民的锄把,把把都磨得油光光的,非常顺手。由于长期使用,锄把上都有一层透明的包浆。收工回到家里,那手帕粘连着污血,已经干了,撕不下来。轻轻一撕,痛得钻心。就这样磨破了长好,长好了再磨破,反复多次,两个月下来,手心里长出厚厚的老茧,整个手也变得粗糙不灵活了,变得像农民的手了。
开荒完了,便撒上包谷、旱谷或小米种子,大伙下山便不再管了,只等秋天来收获。离得近点的地,会来薅一次,除除草。大田追肥如果还有剩余尿素,有时候也会扛到山上来,往包谷根上撒一点,再用锄头扒拉一下,盖上土。绝大部分土地上撒上种子后是不会再管的,秋天能收多少算多少。收获的时候来到地里,往往荒草长得比作物还高,还茂盛。包谷耐旱,产量稍高,一亩可以收两三百斤。而小米高粱旱谷黄豆芝麻棉花这些作物,往往一亩地只能收十几斤,最多几十斤。一块地种上两年,便不种了,另外放火烧山,再开一次荒。丢荒的地陷落在山体的植被之间,东一块绿西一块白的,像癞子头上的疤瘌,好难看。
一次开荒挖到半山腰的时候,挖出了一条大蛇,是竹叶青。由于大火燎过,已经烧死了。只见这条蛇的腹部圆滚滚地隆起,好事的小伙便用镰刀尖割开蛇肚皮,看见里面有五个黄橙橙的蛇蛋,就像皮蛋,只不过比皮蛋小些。蛇蛋是透明的,每只蛋里盘着一条小蛇。小蛇的眼睛,身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辨,十分精致,它们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盘在里面。这时我才知道,蛇蛋还在蛇肚子里的时候,蛋里的幼蛇已经发育成熟了,大蛇把蛋下在洞穴里,只等时机一到,小蛇便咬破蛋壳钻出来。看见这五条幼蛇还未出生就遭此命运,不禁心生怜悯。但是转念想起一句俗语“见蛇不打三分罪”,矛盾的心情便释然了。
开过荒,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刀耕火种”,什么叫“广种薄收”。在生存条件恶劣的山区,特别是云贵川桂的少数民族地区,大约都是这样种地的。用过了开山锄,对于盘古开天地这样的神话故事,也有了更深入更直观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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