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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不说话,我让你不说话!”随着盘子碗哐哐落地碎裂的声音,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拼命挠抓着头发,泪水在脸上流淌过横七竖八的痕迹在灯光地照耀下时而白时而黄,窗外年三十喜庆的炮竹声似乎与这个饭菜散落一地的家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闷声不语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饭菜的汁水从脚旁蜿蜒流过犹如一条肮脏的小河。一圈一圈的烟雾从他木然无表情的脸上散开,仿佛这场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你就不是个男人!”女人的肩膀随着一阵阵地抽泣微微抖动着,许是哭嚎的时间太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抓起沙发上的一包纸巾用力地抽出几张放在鼻子上,擤了一下鼻涕,将鼻涕眼泪就这么混合在一起胡乱地擦拭着,沙发和地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纸团。
男人还是呆坐着抽烟,类似于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家已经司空见惯,男人抽完这支烟将烟蒂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起身走到门口套上外套。
女人突然像疯了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右手食指指着门口的方向声嘶竭力地喊道:“你今天敢出门,咱们就离婚。”
“离就离吧。”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丝毫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女人在一瞬间颓然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两行清泪悄然划过脸庞。
终于还是离婚了,丽荣看着手中的离婚证怔怔地愣在那里,过往岁月犹如一场虚幻的梦境。
仿佛是二十年前,十岁的丽荣从抽屉中翻出了父母的离婚证,也是那样愣在原地。她知道那不是一个好东西,那个东西意味着她不再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那天父亲回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这个东西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抽烟。一直到半夜,当丽荣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已经堆满了烟头,父亲的背影在那一刻似乎有些佝偻,银白的灯光下父亲的头发亮如雪。
从那以后丽荣便跟着父亲生活,她恨透了母亲,恨透了那个大家口中出轨的女人。
这些年父母的争吵让丽荣变成了一个十分早熟的孩子,加之父亲对母亲的离开绝口不谈,她也从不过问,但从长辈的谈话中丽荣大概知道了原委,她心中对母亲充满了愁和怨。
离婚之后母亲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南方,后来听说那个男人的家庭不同意她母亲进家门,所以她母亲便也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丽荣当时心中有些暗暗窃喜,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而是她觉得她那个母亲罪有应得,一个抛弃自己家庭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
母亲几乎每年都要从南方回来看她一次,这些年她发现母亲越来越漂亮,母亲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堆好吃的好玩儿的,有很多是丽荣见都没见过的,因为心中对母亲的怨恨,这些年对于母亲和母亲所带的任何东西,她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那年她十八岁,她在电话里质问母亲当初为何要抛弃她和父亲,母亲沉默了好久,告诉她等她以后有了家庭也许会明白。她觉着这些都是借口,便愤愤地挂了电话。
丽荣孤独地站在十字街口,红灯黄灯绿灯交替闪烁,人群从身边一波一波地涌过,时间仿佛静止在了那一刻。突然的“滴滴”声惊醒了正在走神儿的丽荣,她将离婚证紧紧握在手里快步跑过人行横道。
家里异常的安静,这种静让人毛骨悚然,家里少了他的东西似乎不再像个家了,但其实也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丽荣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结婚五年吵过的架比一起吃过的饭还要多。
离婚时,他主动把房子给了她,自己净身出户。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丽荣想着,只是太冷酷无情,让她觉得这些年的婚姻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任她怎么哭喊打闹,他也不会说一句暖心的话甚至连一句怜悯也没有,也许这就是不爱吧。
丽荣想起来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天天和父亲闹,母亲把自己用绳子挂在房檐上的时候父亲都不会回一下头。丽荣记得那天母亲被救下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看见母亲的眼角不停地躺着泪水,任凭丽荣怎样喊她,她就是不说话。也许那个时候的母亲是哀莫大于心死。
出院以后,母亲便去南方打工很少回家。后来服装批发生意越做越大,他和父亲的婚姻就更加形同虚设。那几年,母亲几乎是不回家的,父亲不管也不问,家里不再充斥着父母的吵架声,丽荣觉得这个家更冷了。
当年的父亲和现在的他似乎如出一辙,他们都不是坏人,可他们都是同样的冷漠。
丽荣爱漂亮,可每每在他面前展示时,换来的总是他的沉默不语或者是冷冷的一句:都一样。丽荣觉着自己是和一根木头一起生活。
那天丽荣忘记关煤气灶,打电话给他时整个人都处于精神崩溃状态,本想着得到他的安慰,没想到电话那头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房子没事儿就好。连一句关心她的话语都不曾有。丽荣气不过便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他回:你又没死。那一瞬间丽荣想也许自己死了,他才会有温度吧。
丽荣后来听人说起过,这是家庭冷暴力。他从不去刻意责难她,可也从不关心她。当年父亲对母亲也许就是家庭冷暴力吧,母亲在这个家里找不到想要的温暖。想到这里丽荣觉着这些年对母亲的恨似乎不那么强烈了,她终归和母亲走上了同一条路。
离婚那天,他还是那样的冷漠,只是淡淡的一句:房子归你。再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地完成了离婚手续,没有仇恨没有厮打。气氛冰冷到了极点,连工作人员都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出了民政局的门,他们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就这么分道扬镳,仿佛他们只是同乘一辆车,到了站点各自下车,各奔东西,从此再无交集,五年的夫妻似乎比陌路人还要生疏。
丽荣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正是早春时节,树木花草都争相吐露出新芽,应该是新生的季节啊,只是丽荣的心底是一片的荒凉与悲哀。
结婚的时候丽荣曾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不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她要比母亲幸福千倍万倍。
她想自己的婚姻定会比父母的婚姻要幸福,他看起来木讷老实,丽荣怎么也想不到他竟和父亲如出一辙。可是她终究是错了,沉默的冷暴力是一把锥心的利剑,能将一个完整的人刺得千疮百孔。
家已经不再是那个家,他早早地就把东西收拾干净,现在这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丽荣。也罢,这些年丽荣觉着自己也是这么孤独地生活着,在一个木头人眼前变着花样地暴露自己最狰狞的一面,自己似乎是一个出尽洋相的小丑,任你怎么表演也换不来观众的莞尔一笑。
天黑了,丽荣就这么蜷缩在沙发上,窗户上微弱地映射出对面人家的灯光,丽荣拿起手机找到了母亲的微信。母亲四十五岁的时候再婚了,男方比母亲小几岁,事业有成。婚礼那天丽荣没去,母亲给她打电话,她拒接。母亲给她发了微信:孩子,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结婚后的母亲似乎愈发年轻了,偶尔瞅见,她觉着母亲比自己还要青春漂亮,那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总是笑呵呵地和丽荣说话,尽管丽荣并愿意搭理他。
丽荣本想给母亲发个微信告诉她,她和她一样离婚了,可是她那这些年对母亲要强的心似乎不允许她像她服软,她决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一切。
夜越来越深,漆黑的屋内丽荣窝在沙发的一角沉沉地睡着了,时间在她眼前疯狂的起舞:那个时候妈妈像个小姑娘一样在院子里边洗衣服边唱歌,欢快得犹如一只小鸟,可是转瞬间母亲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家只剩她自己,父亲长年的沉默造就了她更加沉默内敛的性格,她经常躲在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像乌龟缩在壳里。后来她也结婚了,可婚姻里是无尽地争吵和他的冷漠,他把自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她自己独自站在萧瑟的寒风里,眼前赫然摆着那本触目惊心的离婚证。
她一个激灵被吓醒了,夜更黑了,空气有些许的凉意,丽荣打了一个寒颤,摸索着拿起手机,看到了母亲的信息:孩子,生活五味杂陈,丢掉不合自己口味的,不委屈自己,要选择让自己幸福的生活。
此刻她似乎完全理解了母亲当年的选择,她不该怨恨她的,她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现在她也走了母亲当年的路,命运是如此戏谑,她最终也会向母亲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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