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歌夜舞酒洒,何以附庸风雅。”他坐在床尾凳上,手掌里还翻转着她送的金菊花牌音乐播放器,“四年!四年啊……”他用手抹了下鼻子,“短短四年时间就可以把我拥有的一切,一切!你晓得嘛!划得支离破碎。唉……”他将播放器回手扔到床上,双手捂着脸,指缝间透不过一丝光,看不到微布血丝的双眼,只有那刻意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此刻他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他晓得,这样的久违的平静对他来讲,是奢望。
“我已经找上了全上海最好的律师。”她依靠着实木门框,呆呆地望着被节能灯晃到模糊的窗帘花纹纹路,悠悠地挪到他面前,蹲坐下,没有叹息,好似用了身上仅剩的气力移开他的臂膀环抱住他,就这样抱着,愈抱愈紧,愈抱愈紧,气力用到贴紧在他胸口的脸颊都在变形扭曲。同他当年抱着她一样。
用他的话讲,8年前他真的是无意考上大学的。老天爷对他不公,他娘得了青光眼,他爹就只好把家里前些年养的几头猪和一只骡子给卖喽好换上几张红票子给他娘治病,后来红票子被抽光了,她娘就“理所当然”的被退回了家,再后来就活活给疼死了,他娘死后最大的花销是买了一块儿裹尸布。他爹没过多久整个人就疯掉了,是见了人就打,见了活物就骂,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听是他爹非说在河面上见了他那可怜的媳妇,跳河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叔叔可怜他,给他领了去,走的时候家里头穷的就剩下个空米缸和一碟发霉的腐乳。经历了索然无味的高中时代,好在他这期间还发现了女人真她妈是个好物件,一样也学会了手淫。“城市跟那穷乡僻壤真是不一样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感慨。
那年夏天他收到了来自上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告诉我讲他从没那么高兴过,比他在“康庄大道”上拾了几张皱巴巴的票子都兴奋,因为他和他叔叔的儿子同一年参加高考,没成想他那满肚子“小聪明”的弟弟却名落孙山。出发去上海之前,他叔叔把本是买给他弟弟的新潮的滑盖儿手机塞给了他,并愤愤的甩了一句话,“呶!大学四年的生活费!”那他也依旧超级高兴,毕竟他活了这么久也没有机会像那样开心!
“哪那名律师没把你保下来?”我点了只烟,有点儿鄙夷地望着他,也递了一只给他。
“没有。官司打了小半个月,咳咳……这么呛!这她妈什么烟那这是!叩……啊……”他把刚点的吸了一下的香烟捻在手里,皱着眉头看着燃了一半的烟头咒骂道。
我猛吸一口,瞟了他一眼,“这里是她妈监狱!又不是会馆,给你叫个小姐来得了呗,正好给你暖暖那破草席。”
“嘁!”他甩手就要撇,我下意识的将烟衔在嘴里,一手拉住他的胳膊道:“别介啊!你问问整个狱友群里有几个人能抽的上红塔山的。”
他把烟递还给我,还是一脸的不屑,剔着手指甲问我:“唉!你叫啥名?还没问你呢。”
“免贵,姓沈,单名一个川字。”我是一本正经的。
“还给我来这套。”
“不对,刚才不还是我问你的吗?”我把话头重新抛回给他。
他掸掸衣服继续道:“没有,压根儿也没叫人家保,本来就穷的一贫如洗喽!我再叫我媳妇借钱保我,还倒不如给我一起进来算了。”
“咱们这儿有夫妻房的。”我笑着打断他。
“不是!我说你是不是贫。”
我见他起身,一把拉住他,“唉唉唉!尿性呢怎么就!坐坐下来说完。”
他见拗不过我,也是不大情愿一个人,于是索性坐回我边儿上,搓着手说:“兄弟!你能忍受那种舆论?就算你不在乎,那个你爱的并且爱你的人能忍受的了么?”他说着扭头瞅瞅我,“我是受不了,我不能再伤害她了。唉呀……”
“哟!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
“你呢?你是咋进来的?”他又扭头瞅我,眼神中多了一种冷漠。
“我?”我不察觉地吸了口气,“电信诈骗。”
“这也太笼统了点儿!”我是第一次见他笑,虽然幅度不是很大。
“说白了……就是拐卖妇女!哎呀!”我不太想提,也没什么好讲的。
“嘶!嘿!这电信诈骗和拐卖妇女有联系吗?”我皱着眉头,但明显是被我逗乐了。
“通过电信诈骗来拐卖妇女!”我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这不她妈的给你判个死刑一定是法官也没搞清爽是个啥乱罪名!”他有酒窝,有的,我看见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因为盗窃进来的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其实是想激他一下,知道他这样的根本不可能是小偷小摸。没成想他反应这么大!
“盗窃?哼!上不了台面!”他还有点儿傲,“贪污……”
“贪污?最近咋这多贪污罪的?多少钱啊!”我真的是蛮好奇。
“唉……涮公家的钱,你说为啥这么多。从古到今就没少过,最近打的严,浮出水面的自然就多了!”
“哦……那贪污多少钱值你这5年牢啊?”
“多少钱!”他起身摸着本应该是裤兜的位置。
“啊!多少?”
“十个亿。”他附身抱着我的头将我压倒在后面的墙上恨恨地说道。
“十个亿……那……那是多少钱啊!”我有点语无伦次,不是被他讲的“十个亿”,而是被他的眼神,那个眼神我现在还记得。狡黠。无情。
“这是什么烂问题,当然,也不完全是贪污。”他直起腰,“十个亿在那时候就是一堵墙。”
他知道有时候说话不能说太满,他很懂得拿捏分寸。“一堵墙?”我挑了一下眉。
“对。一堵墙,因为后来我真的把它们浇成了一堵墙,一堵很厚很厚的墙,厚到我需要用5年的时间来穿过它。”他冷冷地说着。
“那就判了你5年!”
“准确的说是4年零10个月。”他笑得明显比刚才难看。
“娘希匹!老子犯这么小个错误都她妈给判了个7年!”我迅速起身并踱了两步。
“进这里的,都不是小错误。”他吸了下鼻子,伸手意思要我给他只烟,“再说我只是从犯。”
我打掉他的手说:“没有!你一个不会抽烟的人还老要什么烟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抽烟?”
“那还不是一看就知道的嘛!”不过,我还是递了一根过去。
他推了回来说:“我媳妇叫我不要碰。”
“唉?你刚才说你是从犯?你把你那些弟兄都给卖了?”
“恩。”
“靠!真她妈够义气!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啊!你父母没交过你吗?”
“你长点儿脑子好不好!你当这是你一手遮天拍肩说侠义的江湖啊!喊她妈一句“剑来!”五步以外能倒一个人?他们除了带我搓麻将带我玩女人之外他们还会些什么!”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勃然大怒道,“我有妻子!我还有一……”
“还有一什么啊?倒是说啊!”
“我没理由跟你说这些。”他平复了些。
“嘿!我说你还来劲哈!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伍哥他们,他们早替法院给你执行死刑了!”
伍哥是这儿监狱的小头头儿,每次有新人来总要给些必要的教训,狱警只是会施加口头上的警告,哪里会有人真正管我们这帮人的死活。从他刚进来那一脸不屑的劲儿,我就知道这一顿揍准没轻的,多亏我在外边和伍哥还算打过交道,这点儿面子总归还要卖,这才给拦住。
他也不继续了,一个人悻悻地走了。一直到后来我们出狱那天,我才明白这其中的难言之隐。后来没事儿的时间总是要聊上两句,他这个人其实本质不坏,用现在很流行的词汇讲叫“单纯”,聊得多了,聊得久了,自然就蜕下了防御。有一次他终于肯给我讲讲他和他的妻子:
“我和我媳妇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比我大一届……”
“呀!呀呀呀!”
“又怎么地了又!”他下意识的咂了下嘴。
“女大一……女大一,不是妻呀!兄弟!”
“别她妈打岔!”
“好好好!”
他和她,是在大学时代相识的,那时候她是全校出了名的美女,那可是纯女神!妆前妆后那是都好看的,父亲又在政府机关有份体面的工作,母亲还是个书香门第,相夫教子那是样样的得心应手,就算是撂在上海,也称得上是大户人家,她也是大家闺秀。可他呢?同样也是出了名的,出了名的小气吝啬抠!擦背时候穿着的拖鞋都是守宿舍的大爷施舍的,他也曾想过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大学里不被舍友在背地里嚼口舌,他曾想过去传达室帮忙,累点儿就累点儿,挺一挺就过来了,他也想找个女人好好地蹂躏一翻,就像进口电影里一样。但眼下这短信快得就跟憋了好久没小便正瞧前边儿有一茅房一般,买一打鸡蛋就差全国包邮了的高速时代,哪又找的来传达室呢?
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友谊篮球赛上。他做为他们专业最稀缺的男生出战了,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高考填志愿前儿根本是不会捅咕电脑的,还是他对桌在网吧在他挑好学校后给他随随便便报的一个什么财会类的专业,这随随便便可能是出于好意,毕竟女生多到泛滥。我反正到现在都怀疑他是不是除了北大清华剩下就知道个上海大学,还是从他不靠谱的弟弟那里听来的。果不其然!不会打篮球靠着蛮力也是可以的。中场休息,实在没办法让他们班一假小子给他替了,那时候他还没闹明白自己还有浑身没地方使的力气,咋就让直接去领水,去休息去了呢!这一去可不要紧,她碰巧是他们专业帮着举牌子发矿泉水的“干部”,了不地嘞呢!她这一递水,他那用蹩脚的上海话回了句“谢谢”,她再这么一梨涡浅笑,哎呦喂喝喝!大事情!他那就挪不动了。他讲他是累了,这是他第一次扯谎。他其实在刚一入校就听舍友聊起过这样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长得像Anglebaby,还有的说长得像那高中课本里的林黛玉,侬哪不讲她像极了闰土呢!好嘛!整个一牛鬼蛇神!他也就远远的望见过一眼一袭白裙。他喜欢她,可能是大家都喜欢她,更是他喜欢迷恋她的感觉。但是!今天这一见可是不一般,他恐怕是儿时没读过什么课外读物,没有钱买,不晓得该如何形容一个人美。可我还是拿他的形容词说道说道,两个字――简单。
她和他讲第一句话,是在宿舍路口的小卖部里,他一定要强调是小卖部,还是特小的那种,人家一富家小姐逛小卖部?想想都觉得丢人。后来实地考察了一下,明明就是教育超市。自从上一次“近距离接触”以后,他就在寝室的床上无数次幻想与她牵手走过葱郁的林间小路,无数次幻想与她接吻在当空皓月之下,无数次幻想与她在小旅店里翻云覆雨……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不由的骂自己。丘吉尔说过,“形于色,止乎礼。”他心想:“如果能一直抱着她也是美事一桩,就紧紧地抱着就好。”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年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磨灭一个人,但他没有。一次下晚课,她前脚进了他口中的小卖部,他后脚就跟了进去。怎么听怎么像个局,说到底确凿是个局,只不过是她给他的局。老套到不能再老套,她那晚没带饭堂的卡,同她一道的朋友已经翻开钱包,但他还是抢先一步把单给埋了。他的心是真的在滴血,一提纸抽和两瓶炼乳,几天的饲料费啊!好在换来了她的一句吴侬软语,“谢谢”。她还没有忘!当天夜里,他睡到一半翻身起来拎起整天跑电的手机把加载了半个月的他觉得出色的高难度动作图片通通全删除了。她还没忘。她还没有忘!值了!
“你咋这么巧那晚能跟人家前后脚……就……就接上了呢?”我打断了他美好回忆。
他吞了口唾液道:“跟着她啊!”
“心理变态吧你!”我抱起了肩膀。
“晚课放的晚,我怕她走夜路危险,你又没有读过大学,肯定不知道大学有多乱!”他觉得理所当然,“我瞧她和她朋友每天都要去那家小卖部,她倒是不买些什么,可她朋友呢!整一炼乳精!成天到宿喝,我也就每天跟进去,问问阿姨今天剩下的包子都什么馅儿的,后来我光看遢了的包子皮儿都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大概就这样。”
“恩,倒是蛮喜剧。”
“你懂什么!这是一种力量!”
我没吭声。一股压抑袭来。
他去接了两杯水,递过来一杯,抿了一口继续道,“哦!那时候我大二,而她已经大三了都已经,恩……最值得说的是她用她的零用给我买了我第一部智能手机,iPhone4s,那时候别提多有面子!再就没什么可说的,她顺其自然就成了我的妻子。”
他睡下了。我扣着脚回味着这个并不有趣的故事。
只要是浪费时间,这办法多得紧。眼看就要到了“重获新生”的日子,他在出狱的前一天,还有那么一点不舍。
“其实……”
其实她的第一次。她和他的第一次……在她毕业前一晚,如他所愿,他们第一次真就在学校不远处的小旅馆里。那墙壁被抓挠的乌突突的,不知道是承受过多少男欢女爱。他也是那一夜才明白,性爱,居然可以做的如此高雅,如此的行云流水。
她发觉,她是如此爱他。爱他的老实,爱他的诚实。
“后来她毕业了,工作了,我们也时不时见面,就很单纯的满足。”说话的时候,他笑得像个弱智。
再后来他毕业了,他的毕业礼物是她用第一年的年终奖金给他买的一部金菊花牌音乐播放器,他知道,她恐惧,恐惧于一个人的寂静。在他毕业前一晚,他人生中第一次唱歌,伴着播放器里的音乐,唱给她,“闻离歌夜舞酒洒,何以附庸风雅。”那晚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银子的他就这样抱着她,一如他入狱前一晚她抱着他一般模样。愈抱愈紧,愈抱愈紧……
他发觉,他是如此的爱她。爱她的全部。
他们想到了结婚。结婚是要见父母的。
她是要反复反复再反复的叮嘱的。
“那场景我能想象出的。”我扒拉了一口饭,“你再不吃以后可是吃不到了啊!除非你还想再进来。”
“喂!进来啊!”她催促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妈!妈,给我对象找双拖鞋。”
“伯父伯母好!”他怯怯的说道。
“快进来快进来!”
“啊啊!好!”
“噢!对!妈,这是人家给你的一份心意,纱巾。”
“巧克力!”他急忙纠正。
“啊!是是!巧克力巧克力。”她陪笑并推搡他说:“你买什么巧克力呢!我交代的你全忘啦!”
“你不说阿姨喜欢吃甜食吗!”
“行行行!算我没交代清。你去歌帝梵买的?直营店里没什么新颖款式。”
“没啊。我在地铁站下来那家全家买的。”
“全家?”
“昂!”
“你确定是全家。”
“对啊!怎么了?一整盒德芙和半盒脆香米,主要是脆香米就剩半盒了。”
“你咋不捎上两包妙脆角呢!”她快气疯掉了。
“妙脆角不是咸口的么?”
“年轻人到家里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好哇?”她父亲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笑道。
“啊啊,好!”他进退两难。
“你阿姨啊喜欢吃吃洋浜菜,侬吃的习惯不啦?”她父亲的笑总是透着一层戾气。
“还好……”我正想继续。
“洋浜菜洋浜菜,人家叫西餐!”她母亲讲话的口气跟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好好好,好的呀!西餐!”她父亲在敷衍,“哪里比的过菜泡饭美味!啊?哈哈哈哈!”
要是这一直吵吵闹闹还好,不多时这话锋就指向了他,“年轻人,你在上海有房产吗?”“年轻人,做什么工作的呀?”“年轻人,月工资有多少呀?是不是问的太多了,阿姨再问最后一个哈!”然后他也就只能一五一十地给出一个个不尽人意的答案。问的人满心失望。
“黄金白银也比不过真心实意!”他终于忍无可忍,还差点儿站了起来。
这句话说得其余三人一愣,她父亲放下不锈钢筷子,顺便拭了拭嘴,她母亲则空点着筷子,嘴里还咀嚼个不停。她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小声说:“我爸姓黄。我妈姓白。”
可能是他帮着收拾碗筷吧,才没被撵出屋外。
“小毛头家是哪里的?”她父亲还在舔牙缝里的菜渣。
“山东农村的。”
“哎呀!好的呀!屋子里都是山东人,要不坐下搓两圈麻将啊?”
“天都黑了!怎么没正形了又,孩子路上还挺远的呢!”她母亲开始催促了。
“以后有时间的吧!伯父。”就算是要留他,他也不会去搓麻将,因为不好搓的。
“拿两块定胜糕走吧!早上刚买来的,杏花楼的。”她父亲追出来,“路上小心!”
他拿了,不是因为好吃,他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就是觉得名字字面寓意很好。
也多亏了现在崇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后来?后来我被她爹安排到政府上班。”
从监狱往监狱大门的这段路真的很长。
“再后来我就明白了她爹为什么要举家牵往上海。”
“无往不利”吧!”我把外衣用一根手指勾着甩搭在肩上。
“恩,时间比你的还要久。”他打了个哈欠,“一四年就锒铛入狱了。”
“这都有个前辈在前边儿给你蹚雷了,你咋还能一往直前呢?”
“没想到力度会这样大,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大角色,也是利润太可观,你知道的,我穷了一辈子。”他讲这句话有气无力,“我进来前还去看过我爸,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黄金是会贬值的。我不想看到我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他说的很平静,“那一刻,真的是当头棒喝。我以前觉得我这一生最大的改变是从我喜欢上她开始的,不论是努力改变自己,想办法叫以前的我看上去不那么糟糕,还是对生活的态度。但是我错了,全错了。我的改变是一种在官场上的耳濡目染,我开始酗酒,搓麻将,玩女人。”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但是她都原谅我了,你知道吗?当我进到这儿的前一晚我那么久第一次回家她就在沙发上坐着,就那么坐着,她快步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多希望是一个耳光,我甚至渴望是一张离婚协议,但都不是……”他爹娘死的时候他没哭,他被人嚼口舌被人瞧不起的时候他没哭,他进监狱的时候他没哭,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哭了出来,撞在我身上,用力锤我的肩,大哭,痛哭。
我理解,我完全理解。
“她……她跑过来,塞……塞了一样东西给我……”他抽噎着,双手拄着我的两肩,阻止我继续向前。
我不打算与他对视,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是我的播放器。”他等不到我问题的降临。
这次是我愣住了,也该轮到我愣在那里,可能当时我的大脑也在高速处理关于我的一些信息吧。
他拍拍我,别过身,摸着本应该是裤兜的位置,朝着徐徐开启的监狱大门迈出了走出这堵心墙的最后几步。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吉普车,驾驶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美丽而妖冶的女人,后面还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老太太。他拉开车门,从车门边上摸出一副墨镜戴上,又转过身朝我比了个电话的手势便上车离开了。
离开以后,闲下来无事,做过些小本买卖,生意勉强能糊口。而等你们看到这篇文章时大概我是去赴约了,就在前一天夜里,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这样编辑的:
“黄金是会贬值的,999银再便宜它也是银。”我妈做了菜泡饭,有时间过来尝尝?
署名很简单――“他的iPhone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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