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从小死妈，爹再娶后妈，后妈生了弟弟和妹妹，家里养不活多出来的女儿，将她送出去当童养媳。
十来岁时，外婆嫁给外公，因为家徒四壁，没吃没喝，第一个孩子在肚子里夭折，第二个孩子养到一岁多夭折，第三个孩子两岁多夭折，第四个、五个又在肚子里夭折。
外婆说起这些的时候面色平静，“有什么法子，大人没得饭吃，孩子哪长得大？”
第六个孩子总算出生的时候，外公却已经被抓壮丁抓去当兵了。
待到知道外公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解放后，外公在离家乡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劳动改造。外婆带着已经五岁的女儿去看外公，夫妻相见，说了什么呢。我问外婆。
无非是你过得如何，我过得如何，有什么吃的，身体还好吗，还有多久可以满刑。外婆说。
是啊，两人都没读什么书的人，没那么多心思。也都是逆来顺受的人，有什么苦只知道受着、挨着、挺着，想着怎么都有过去的一天。
未料到三年自然灾害到来，六岁的女儿又硬生生饿死。外婆说，“已经六岁了啊，会说会跑，可怜啊。”
外公满刑后觉得无颜回家乡，决定就留在劳改农场。外婆半个不字也没有，收拾了一个小包就赶去和外公团聚。
后来，他们有了唯一的女儿，就是我妈。
一家人在农场是“黑五类”，备受歧视，人前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正眼看人，走路都是溜着墙根走。
后来，妈妈和同是“黑五类”的爸爸结婚，有了我和妹妹。
印象里外婆从没发过愁，没泄过气，无论农活多累，无论被人怎样欺负，她半个字也没有埋怨。
她总说日子好啊，有得饭吃，有得屋住，一家子在一起，还要怎么好？
外公外婆劳动到65岁才得以退休，一个月几十块钱生活费，外婆很是满意，家里养了鸡，到处去开荒地种菜，还喂了一只大黑狗，越来越有个大家的样子。几年后，居然还能攒下些积蓄了，外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在家里的口头禅就是：我的钱现在多得花不完……
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外公患胃癌去世。前前后后，外婆只默默照料外公，做她该做的一切。外公走后，她是每天起床、打扫、做饭，该喂鸡喂鸡，该打狗打狗。
外婆说：有什么法子，谁叫他得这个病呢？
——外婆从来未曾埋怨，连老天爷她也不曾埋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