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班长果然很有些针对亓一然的意味。
亓一然本身不爱服软,这天体能训练时班长负责“伤残”队伍的康复性训练,十几个人,这班长就盯着亓一然,不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亓一然也觉得不爽,痛恨自己的脚怎么这么不争气,凭他怎么搞自己,亓一然都咬着牙坚持,一副宁死不降的倔样,越发激的这班长来了兴致。
别人的俯卧撑小鸡啄米他也不管,亓一然稍微腰有些塌陷他就上去一脚踢肚子,劲儿虽然不大但也有些痛感,每每让亓一然越发不服,情绪全写脸上了,互不相让恶性循环。
有失必有得,亓一然因为这股子较劲,臂力和腹部力量得到了极大提升,单双杠的考核标准在亓一然眼里早已成了随心所欲的把戏,他也成了全班第一个完全达成单双杠考核指标的人。每到饭前的单双杠训练时,班长居然都不会搞他。亓一然窃喜自己的胜利,只等脚伤痊愈时再在跑道上啪啪打他脸,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装怂的角色。
亓一然虽然腿脚有些不利索,但是文艺类项目是不受影响的。连里征稿战士小报,其他班里都是整个班一起想主意,班长却把那张白纸交给亓一然:“要用什么东西用什么人,只管提,好好搞!”亓一然因此疑心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班长什么,回想一下好像除了在训练的时候,这班长并没有哪里为难过自己,可能是因为每天一睁眼,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才会有他在针对自己的错觉吧。
亓一然原本就有出黑板报的经验,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信手拈来。指导员也是个懂行的,很是对亓一然的作品满意,点评时毫不吝啬夸奖之词,让七班长在全连都长足了脸。
这天正在训练应急棍,指导员紧急召集全连集合,让各班长推荐几个身体灵活性好的,去排练舞蹈节目,班长看全班都没有动静,就叫他:“亓一然,你不会跳舞吗?”
“我就在酒吧晃过几次,不算会跳吧。”
“那就够了,你他妈还以为部队里真有什么专业的?指导员,我们班出亓一然!”
指导员听是亓一然,连连点头:“亓一然啊?这个可以!亓一然出列。”亓一然答了到就出列站到指导员身后,待人数凑齐,这几个就都被指导员带到了顶楼大学习室。
连队的大学习室,多媒体的设施是一应俱全的,指导员教给他们所有设施的使用方法,嘱咐了那个先前表演过街舞的小战士几句,就去忙了,留下了二排长组织。
这个会街舞的说是入伍之前自学过半年,二排长打开多媒体,播放一段视频,拉着那小子过去看,看完后问他:“李璇,这些动作,都能做下来么?”李璇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排长称还有事,半信半疑着叫他全权负责,也走了。
偌大的学习室,现在只剩下他们新兵了。李璇一遍又一遍的刷着那个舞蹈视频,尝试着画面里的动作,也能学的有点像样了,就组织起来。果然如班长所言,哪有什么真正专业的,除了那个李璇,其他所有人的动作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瞎比划。
这个李璇也不像是很有天赋,半年的自学经验想来也只够在入门边缘徘徊,排了一个下午,两个八拍都没排明白,就要到体能时间了,这几个正要下去准备集合,排长上来了:“你们排你们的,节目要紧,两周后就要拿去审了,赶紧排出来!”
排长让他们把一下午的成果拿出来看,看后摇了摇头:“再加把劲,晚上的训练时间也拿来排,进度要快,先把整套的赶出来。”排长说完又去忙了,留了他们自己摸索。
这李璇看到搞体能的队伍出发了,确认了连队已经没什么人时,放松下来:“整了一个下午了,要不,咱们先歇一会儿?”
亓一然他们那股子兴奋劲儿哟,一个个就差欢呼起来了。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吹牛,无非就是训练那些事儿。李璇对他的班长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他算得上全连新兵里的佼佼者,在外也堪称他班长的宠儿,却仍然逃不过被搞的经历。“一人生病全班吃药”的优良传统原来不是七班长的专属政策,在座的全都因为班里其他人的犯错受过无辜的惩处。
亓一然听着他们的数落和抱怨,最有共鸣的就数蹲姿了,七班只有一次曾因被子没叠好,被班长集体罚蹲姿,直到班长把所有被子都叠好,足足蹲了将近四十分钟,待起身时已经腿脚不听使唤了,相比于这里已经有两三次经历的而言,亓一然越发怀疑自己的班长是不是真的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变态了。
排了几天下来,舞蹈队的体能和晚操课的时间几乎都被排练占用了,借着这段时间,亓一然的脚伤不知不觉也已经好了。
从队列训练、擒敌拳、应急棍、警棍盾牌术,所有科目都离不开定型,一个姿势几分钟十几分钟一节课的定型,只是为了所谓的肌肉记忆,再回想时,常常都能从噩梦惊醒;至于那一床被子,只要回到班里能有十来分钟以上的时间,就必定要被责令拆开来重新掏一遍、叠一遍、捏一遍,亓一然常常怀疑当兵是不是就是来学习如何把一床软塌塌的被子硬捏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块的。
终于熬到学习射击了,这是所有新兵最能看得出兴奋的时候,什么被子、什么定型、什么蹲姿,在看到摸到枪的那一刻,亓一然才算终于确信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战士了,他当时觉得,这两年兵如果能也像班副经历过的那样端着枪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走一遭,即便是作为保护别人的那一个战死沙场,也算值了。
果然,这天排练舞蹈时,闲下来的话题全都是据枪。这边刚有人抱怨说一据枪就是一节课,比以前的定型也好不到哪里去,双肘都快破皮了,那边就有人呛回去:“现在才一练习,是趴着,你等二练习吧,蹲姿二练习,一蹲一节课,一蹲一上午,一蹲蹲一天的时候,不是要哭爹喊娘了?听说了有蹲姿二练习这回事的时候,我现在都觉得以前班长罚我们蹲姿几十分钟简直算得上仁慈!”
抱怨归抱怨,摸枪的兴奋感还是掩盖不住,仿佛他们忘记了为什么别人都在累死累活的搞体能,他们却在学习室谈笑风生。
舞蹈总算都排下来了,至少能整首背景音乐都跳满了,至于细节方面,用指导员这天验收的评价来说“有点样子了,但是细节方面得再抠一抠,有点像群魔乱舞,这个标准肯定过不了关的。”指导员的评价是委婉的,他的话里,其实只留下“群魔乱舞”四个字才算是贴切。
然而渐渐的,亓一然他们自己都发觉,想要不“群魔乱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动作齐不齐,单就卡上音乐节奏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亓一然虽然以前没有参演过舞蹈类节目的编排,但也懂得卡节拍的道理。
认知与行为并不是很容易契合的事情,道理虽然都懂,真的实现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璇也渐渐暴露出来初学者的无力,说是自学过半年街舞,这时才解释只是跟着别人练习过几个动作,知道怎么耍帅而已,真要做编舞的事情,是赶鸭子上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
主心骨一动摇,舞蹈的编排就变成集体构思,懂的不懂的都想提两个建议,一通商量后一致决定干脆加几个擒敌拳的动作,说不定还能迎合领导的口味。这时候李璇又显示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管它什么音乐不音乐节奏不节奏的,动作做出来就得了,中间加几个高难度动作以显示他们没有偷懒,末了再来个帅气的收尾,这就算完成了。到了指导员再次来验收的时候,还真的得到了一些认可,说是至少可以去试试了,虽然还是老毛病——乱。
周末自由活动,亓一然给大学那帮哥们打了一圈电话,交流下最近的生活。电话那头是整日醉生梦死,每天都是毕业前的狂欢,他们说,就缺亓一然一个。
亓一然挂下电话又跟李潇逸煲电话粥,听着李潇逸兴奋的讲述亓一然喜欢的好声音的几位学员比赛后事业都各自有了怎样的进展。
“说到好声音,一然,很久没听你唱歌给我听了。”
“我知道。”
“我想听。”
“部队不让乱唱歌,会被搞的。”
“哦。”
“等我退伍了天天唱给你听。”
“那我就把每次想听的歌都记下来,算你欠我的,等你回来再还。”
“好。今天就记一首《帝都帝都》吧。”
“为什么?”
“不知道,突然很想唱这首歌,前天做梦还梦到了。”
“伤感的基调,我记得前天是她的祭日吧?她还在你梦里吗?”
“在。”
“亓一然......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我知道。死了就不是了哦。”
“你敢死!死了也是我的鬼!”
“生死又不是我定的,班副说我们部队是会出去打仗的,真死了我也没办法。”
“你又说这话!”
“撂了。”
“哦......记得想我!”
“我尽量。”
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几个电话打完已经没多少剩下了。
亓一然回想前天的梦境,陈莹又如约般回到他的梦里,仍旧是甜甜的微笑,还似亓一然最后一次见到她活着时的模样。
亓一然自说自话,讲述没有她的这几年都发生过哪些趣事,有些已经前些年讲过了,她也还是听的饶有兴致,亓一然告诉她自己参军入伍的事,她也还是微笑着。
画面突然转到了家里,电视里播着好声音的节目,陈莹指着电视说想听亓一然唱这首歌,亓一然就跟着电视唱起来“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陈莹听的开心,安静的依偎着亓一然,可当他抚摸她的脸,一股刺心的冰凉从指尖传达过来,亓一然意识到,这是又做梦了。
他不愿醒来,可是当梦里意识到这是梦时,即便他一千个不愿意,也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紧闭双眼,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在思念故人时往往会成倍的放大绝望和孤独,而更折磨人的是,这种经历已经有过很多次。
他端坐起来,收拾心情揉了揉眼,生怕旁人发现他眼角有泪在闪,却一眼看到李潇逸正盯着他看,亓一然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就也盯着她看,看着看着慢慢向她靠近,发现她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面对面的距离,亓一然看着她的眼睛说:“嗳,你是我的!”
然后就听到学生会那帮哥们在那儿起哄,高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李潇逸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亓一然抢下她手里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后又挂掉,存储号码时,把自己的手机也放到她手里说:“输一下你的名字,你就是我的人了。”
李潇逸就呆呆的要输自己的名字,一边输入一边念叨:“不对啊,我输名字的时候,哪有这种智能机的?”
亓一然也开始嘀咕,这不是大一时候第一次见到李潇逸发生的事么,那边又听到有人在喊:“新兵三连送来的这是什么节目!群魔乱舞一样的!下去下去!请师部的演出小组上台彩排!”
慌乱间李潇逸消失不见了,李璇拽着亓一然往台下跑:“亓一然,走了走了,咱们的节目被毙掉了......”
亓一然反应不及跌下了舞台,醒了。
再看时,正在学习室,原来是刚刚分组排练时不小心在边上睡着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