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之顺

小舅因在大晚上出摊卖水果，不小心出了事故，嘣掉了三颗门牙，左眼睛肿得象只臭皮蛋，眉骨开裂，一根肋骨也裂开了，住进了医院。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宝贝女儿（已结婚生子，为人父母但和小舅一起住）却以两大理由，出事当天晚上并未赶至医院探望。其一，听其母亲和丈夫说她父亲摔得并不十分严重，所以相信了。其二，农历七月十五快到了，半夜出门怕撞见什么。

在小舅病床前，我看着他那受伤后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可怜，过了吃饭的点二三小时，一碗粥早已冰凉。没有人在陪着他，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小舅正在为他的不当家庭教育方式埋单，怪不得别人。

孝，古今中外，都在推崇，这是一件作为子女不容置疑的，必须要去做好的人生大事。身之发肤都来自父母，父母老了，岂能不孝？只是，孝与否，却只能在各自心中进行评判。旁人最多也只能摇摇头或点点头罢了。社会舆论和道德审判没有任何法律的约束力。当然，不孝的极致——不赡养、虐待或伤害父母，那另当别论，那得承受法律的制裁。

本文开头是家里真事，此处不想去化名，实在是这位表妹在不孝的路上渐行渐远了，无需为之掩盖什么。置自己生身父亲生老病死都不顾的人，还有什么好替她顾忌的呢！前一阵子，她还居然拿她的母亲（我小舅妈）和她奶奶（我外婆）一起生活了十年，没有给过老人脸色看，这样的理由，这样的筹码去理直气壮地指责其他人不孝，真的是天大的笑话。这样看来她认为的孝顺全解就是不给老人脸色看，并无其它注解。

孝顺， 在我看来，这个词容量实在太大，父母尚在，那么这是我们这辈子永远也学不完，做不完的功课，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有钱的给父母买宽敞的房子是孝心，没有钱的接父母一起蜗居50平方也是孝心。亲力亲为帮父母打扫屋前屋后，整理菜园是孝心，请求年老的父母为你再做一点点小事而不让他们觉得已是无用之人更是孝心。记得看过这样一篇文章，说一位作者总是在家里来客人聚餐后招呼老母亲出来洗碗，别人都不理解，老母亲都八十多了，怎么忍心再让她洗碗。而这位作者说其实母亲已老得洗不干净碗了，每次她洗好后自己再洗一次，但老母亲因为能帮他洗碗而觉得她自己还没有老到无用的地步，她很高兴，所以他才每次叫母亲洗碗。我理解的孝顺其中一种注解就是这个，顺其心。

顺其心，是懂他们，只有读懂了他们的心，才能领会他们的意，那么让他们按他们的意愿来生活，来安度晚年，我觉得是件不错的事。但有时父母意见完全相左，你还得两边顾。

去年回家去，听父亲在抱怨他和母亲的两个手机电板都不好了，我就接话那都重新买一个，这次买智能的。母亲在厨房听见了，马上应口，说，手机么打打电话老年机就可以了，何必买智能机。然后对父亲说，那是年轻人用用的，你一个老头子又不会弄。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一则替我省钱，二则对于不识字的她来说，智能手机真的反而是个累赘，她会用得很不顺手。而父亲却不是这样想的。虽然他没有直接跟我说想买智能，只是跟母亲辩白着，“我也没有说要买，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了呢？洪汀（我二姨夫）他都会用，老到我这里来手机划划给我看照片，他会用我怎么就不会了呢？”我笑笑。下午吃了饭跑城里便买着了二款手机回来，一款大按钮高音量老年机，一款金色的小米3。

自从父亲用上了小米3，我的电话业务就多了一项，小米手机的私人售后服务。来电没有声音了，只有抖动，父亲调不回铃声了。屏幕看不见了，只有一点点亮度勉强可以看见接听的按钮了，父亲把屏幕的亮度调得太暗了。手机一直发烫，电刚充满就没有了.......我得在电话里一项一项帮他排除原因，帮他更改设置。最近一次，他气呼呼地说，刚刚给他充的100元话费没用多久说又欠费了，肯定是电信局搞错了。其实我帮他算了算也用了快二个月了。父亲一定要我向电信局讨个说法，电话去一查果然是因为是开通了网络而产生了额外的费用。因父亲的手机和身份证都不在我这里，为了讨这区区几十块钱的流量费，打了足足二个小时的电话，要让电信局同意退我流量费，让他们相信一个老人用不了这么多流量，而且我办机的时候后台是注明不开网的，又要向父亲讨要短信验证码，身份证号......在电话费讨回到账的时候，父亲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高兴地说，这就对了，不该扣的钱是不该扣的。

如果是我自己，真的要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要回这还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几十元钱，这事我是绝对干不了。耽误了工作不说，讲得口干舌燥，但这是父亲的心愿，我知道他是受不了被人欺的，不要回这钱，他得气好一阵子。

老了，老了，成小孩，有时并不讲理。

母亲一生劳碌，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虽然在十年前帮她一次性交了养老保险，她也象城里人一样按月领取和城镇居民一样的退休金，但依旧停不下她那双劳作的手。田头地角她要去种瓜果蔬菜，农村里红白喜事她要去帮忙打零工，最近却又正经上起班来，每日出勤去帮村里绿化养护。给她做了很多回思想工作，让她可以息息了，年岁大了不要这样辛苦，又不缺钱用。母亲却说，哪里象你父亲，这么早就说不干了，你没看隔壁的海军他爸，整整比你爸大一轮呢，他田里地里全包了呢。

父亲却是和母亲不一般的人，他在六十岁过完的那一年，宣布他退休了，他要过他的晚年生活了。真的从此就过上吃饭，去串门或者约上老友打打麻将，上山挖挖树根来绿化屋前花园的生活，不再下地了，母亲天天叨叨他也没用。每每母亲向我投诉，她在外面干活干得忙死了，父亲却不帮她烧个饭，你们给的零花钱全给他输完了。父亲却说，谁让你做的，我们又没有让你去做，你自己一定要去的。我常常劝母亲，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晚年生活，父亲选择这样的方式过，没有问题，至于零花钱给他了，他就有权力支配，喜欢买咸的就买咸的，喜欢买甜的就买甜的，喜欢打打小麻将，又不是去欠钱赌博，随他去了，反倒是你，总是这样辛苦，累倒了怎么办？这回轮到母亲安慰我了，“告诉你，我出去干活可高兴了，这活不累的，老板（包工头）不在督工，一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可开心了，天气热了也可以在树荫下乘凉，每天到点就回家。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身体累的时候可以不去，总是在家闲着，生你爸的气我反而要气出病来。噢，听一起干活的人说，鱼肝油吃了眼睛好，你给我买二瓶，我的眼睛最近也有点糊，你看，我还能听到养生的东西呢。”母亲呵呵笑着。

虽然做不到弟子规里说的这样，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但这一生，的确很少违拗他们。小时候或许心有不愿，尤其对父亲心里也有诸多抱怨，但终归在可控范围，始终没有爆发。在自己成家后，渐渐体会父母不易，更不想为了细碎事情去让父母不痛快。现在他们都老了，除了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我们子女有能力养他们的老）外，应该让父母自己选择怎样过他们的晚年生活，要让他们顺心，顺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