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胖明天就要开学,我正抽空给他包书皮,手机忽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你好,媛医生,我是××,想咨询你几个问题。”
尽管没听清他的姓名,但咨询几个问题的要求我无法拒绝,我把手机开成免提,一边倾听一边继续包书。
“我有个亲戚刚生了孩子,没...没...没肛门。请问你们医院能开么?”
哦,先天性肛门闭锁。十二年前我就做过这种手术的麻醉,那是一个生下来刚六天的男婴,他的母亲是从偏远山区买来的媳妇。当时胎心异常,我给她上了麻醉紧急做的剖宫产。印象中,这位母亲在听到孩子啼哭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能开么?”
我想了想说:“孩子现在在哪里?”十五年的从医经验,我明白有些问题,还是先弄清楚再回答比较好。
“在外地××医院,那里医生说要开三刀,我亲戚想问问我们当地医院能不能开?怎么开?要不要开三刀?”
明白了,这就如同我在跟病人家属进行麻醉前谈话时,他们中有人会突然掏出手机,向家族中与医学沾边的人咨询。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被咨询的通常是行外人,有经验的会说一句“听医生的!”,没经验的会来一句“我哪儿知道啊?”电话的这头尴尬,那头估计也不爽快。
我放下手里的裁纸刀,刚想说句话,电话那头又说:
“要不要去上海大医院看看呢?”
刚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我说:“这种手术一般请教小儿外科或者普外科医生,他们很专业,如果家里不放心,去上海大医院看看也未尝不可。”我并不专业,对患儿的情况也不了解,既然患儿所在的医院说要行三次手术,那说明患儿的情况比较复杂;既然家属有去大医院就医的想法,那说明现就诊的医院也有所建议。我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延误孩子的诊治。
“那你是什么医生啊?”
我对着电话愣了三秒,硬憋出一句:“我是麻醉医生。”随即抓起包书裁剪下的边角料,揉成团扔了出去!
“你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医院普外科的医生?要不问问妇产科?”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患儿目前所在的医院是比我们高一级的地级市人民医院,治疗技术精湛,在那里应该可以得到很专业的治疗,没有必要再四处兜兜转转耽误孩子。
“妇产科不负责这块,我们医院普外科也很久不做这类手术了。不管怎样,尽快手术吧,别耽误孩子。”找了个理由挂断电话,我突然觉得很累,没包完的书被推到了一边。
从什么时候起,信任成了医院里最宝贵的东西?!
我又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个男婴,他的父亲在签署麻醉同意书时,我才发现这是位残疾人,左臂因意外被卷进了机器。交待病情时,我说得很具体,包括最坏的结果,但是无论我说什么,独臂爸爸都是点头,无论让他做什么,独臂爸爸都很配合。
手术很顺利,孩子恢复的也很快,记得那时刚做母亲不久的我,还给他家送去了奶粉、尿布、爽身粉。送东西时我随口问了一句:孩子他妈现在怎样?独臂爸爸忽然垂下头说:“她跑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抬起头又说:“谢谢你们!”
十二年过去了,我之所以一直清晰的记得这个孩子,是因为自那以后,医患之间这样的信任与感恩便渐行渐远,很多所谓的“吃力却不讨好”的手术越做越少。
未来还会有多少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