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嘴里常念叨着陈年旧事,但却对刚发生的事转眼就忘了,所以,我家的菜不是多放了盐,就是一点咸味都没有。
月子里有一天,我从卧室搬到厅里的沙发上休息。老爸要开窗户晾尿布,他怕我受风,于是他站在窗台上,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还特意把窗帘的下摆用脚踩住,防止风窜出去。一个瘦小的身体,撑鼓了窗帘,他站在狭窄的窗台上,一会蹲下拿盆里的尿布,一会侧着身子探出头去晾尿布。晾完后,老爸坐在宝宝身边,看着她说:“大宝啊,姥爷还得天天给你洗尿布,你妈小的时候姥爷都没管过啊!”他摸了摸宝宝的小脸。这时我才发现老爸的手背破了皮。“爸,你那手咋整的?”老爸说:“给你姑娘洗尿布洗得呗。”老爸摊开双手,正反展示着,“这你小时候,根本不用我整,也轮不上我啊,你奶、你姑奶给你洗,我连抱都轮不上啊,那时,咱家和你老叔家都住一起,你老叔下班回来就抱你啊。你这可是咱家的宝啊……”老妈大喊一声,“老头子!你这甩干桶里,还有尿布呢,你怎么坐着去了!又叨咕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老爸一拍大腿:“哎哟,我忘了,这桶甩完了,我就晾上了,那桶忘了。”我站起身,说:“爸,你歇一会吧,我去。”老爸一把把我按在沙发上,说:“你可拉倒吧,你不能动,月子里不能干活,再作下病可就糟了。”
老爸一边嘀咕着“这记性是一年不如一年啊”,一边拎着盆走进卫生间。看着老爸日渐佝偻的背影,想起那句“父爱如山”。曾经,父爱是坐在父亲肩头看风景;曾经,父爱是粗糙的大手紧紧牵着小手;曾经,父爱是娓娓道来的新鲜事和故事……而如今,伟岸的身躯日渐瘦小,粗糙的大手愈发粗糙,那些娓娓道来的已成陈年往事,此时,父爱更如纱般轻薄透。他会直接扔给我一打钱,告诉我:“想买啥买啥,别委屈自己。”他会走过几个市场,只为搜寻着我想吃的儿时零食——大米花。他会不停地嘱咐女儿:“成家了,爸妈这里不重要,以你公公婆婆那里为主。”…
父爱如纱,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填补着我的生活,却从不以爱的名义让我报偿,给我压力。但是那些他记得的“陈芝麻烂谷子”,终将会成为我的“陈芝麻烂谷子”,镌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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