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美国长大的俄罗斯孩子，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每次我和朋友拍照时，总会笑着大喊“茄子”。但是，如果我父母也出现在照片里的话，他们的面孔就像石头一样。我的俄罗斯亲戚们也是一样，看看他们度假的照片就知道。在我爸妈的高中毕业照里，他们穿着喇叭裤（bell-bottoms），和同学在一起“玩闹”，看上去简直……垂头丧气。
不光是照片。俄罗斯的女生不会面临这样的烦恼：被任何一个大人教育说，“女孩子要微笑”。那是“愁眉苦脸星人”的国度（Bitchy Resting Face Nation）！面对全世界的提问，他们好像永远只会说：“啊？……”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参加一个庆祝典礼，照片摄于2015年，俄罗斯Kazminskoye
但，这不代表我们都不开心哦！恰恰相反：硬朗阳刚的领导人、世界闻名的伏特加、一堆又一堆的酸奶油——很多人很喜欢这些。只是，没来由地发笑不是俄罗斯人能get到的技能，他们也不想硬生生培养这个爱好。甚至还有一条俄罗斯谚语，翻译过来大概是：“无谓而笑是愚行。”
俄罗斯人“温和的阴沉脸”（the gentle scowl）对于外来人口来说，比当地的严寒气候更让人不舒服。这一文化差异是双向的：刚到美国的俄罗斯人受到陌生人的微笑欢迎，总是新奇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何有些国家不鼓励微笑？磕磕巴巴地读着波兰科学院（the Polish Academy of Sciences）心理学家库巴·克莱斯（Kuba Krys）的一篇新论文时，我才找到了答案（至少是部分答案）。在一些国家，微笑算不上是一种表达温暖、甚至尊重的手段。它只证明，你是个傻瓜——至少看上去是个傻瓜。
克莱斯研究的是一种叫做“不确定性规避”的文化现象（uncertainty avoidance，即下文的UA，指一个社会感受到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情景的威胁程度——译者注）。在UA程度较低的国家，整个社会体系——法院、医疗体系、社会福利等——都表现出不稳定性。因而，人们对未来的预期也是不确定的、不可控的。
微笑正是确定和自信的表现。当上述国家的人们微笑时，看起来可能会显得比较奇怪：命运都像一匹隐形的狼似的，等着将你撕成碎片，你还笑得出来？在这些UA值低的国家，微笑甚至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傻瓜。
克莱斯还假设道，在腐败程度较高的国家，人们会对微笑嗤之以鼻。当人人勾心斗角之时，你很难分辨一个微笑的人是怀着善意，还是想引你上钩。
▲图片来源：《非语言行为研究》（Journal of Nonverbal Behavior）
为了检验这一理论，克莱斯让来自44个国家的上千人观看8张微笑及不微笑的面孔，评估这张面孔的诚实和智力程度。他把调查结果与一项关于62个国家不确定性规避的研究（2004年）和腐败程度评测结果进行了比对。
他发现，在德国、瑞士、中国、马来西亚等国，人们倾向于认为，微笑的人比不微笑的人要聪明（得多）。而在日本、印度、伊朗、韩国，以及——你猜对了——俄罗斯，结果则正好相反。即使控制了其他变量（如经济因素），社会的不确定性越高，人们就越有可能认为微笑这件事很蠢。
微笑与智力水平
▲红线左边的国家倾向于认为，微笑的人显得很傻；右边的则相反。图片来源：《非语言行为研究》
同时，在印度、阿根廷、马尔代夫（the Maldives）等地，微笑还和“虚伪”挂钩——克莱斯认为，这与上述地区的腐败程度有关。
微笑与诚实度
▲红线左边国家的人们会认为，微笑的人不太诚实。图片来源：《非语言行为研究》
“研究显示，社会的腐败程度可能会削弱重要的进化信号（例如微笑）的意义。”克莱斯写道。
这个解释十分中肯。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他的研究也发现，或许还有另外的影响因素，比如文化的阶级性、男性主导程度等，这些因素对于情感表达——包括微笑——有着重要的影响。而且，还有证据表明，一些国家的文化并不十分看重人们是否幸福快乐，所以那些国家的国民不会经常“强颜欢笑”。
最后，按照UA值给各国排序也是很有难度的。（评估的时间节点太重要了：想想2010年以前的叙利亚、2008年以前的希腊曾是多么“稳定”！）令人困惑的是，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UA评价体系，由上世纪80年代的另一位研究者，吉尔特·霍夫斯塔德（Geert Hofstede）所创立。两种体系会产生完全不同的实验结果。大家都说，要弄懂俄罗斯人，只能靠缘分。这么看来，问卷调查？显然不够有缘……
克莱斯的研究成果应该还会有后续的延伸和其他反响。不过，对于咋咋呼呼的美国人来说，当他们在圣彼得堡（St. Petersburg，俄罗斯西北部城市）的地铁上被“严肃”和“阴沉”挤得喘不过气时，至少本文的内容会让他们稍微舒服一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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