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撰写：神楽
作者：袭明
就这样，进了一个奇妙的房间。
袭明一手撑在门把手上，一手拿书，摒着呼吸，宛若当年五柳先生闯入桃花源的惊觉。
房间很小，和借阅室比起来，这间二三十平的屋子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是，近千本书，遍布整间屋子的各个角落，自顶而下的灰褐色实木书架，一格一格满满当当地塞满老旧的书。有的甚至因过大被横放在底层，书架的宽度无法容纳下它们的全部，露出书架的页脚因重力垂下，像一方纸折的层层叠叠的花毛茛。连卡着纹路的陈旧木地板上，都安静地躺着一摞一摞被白色塑料绳呈“十”字包扎的书。强烈却又沉稳的视觉冲击，恍若隔世。
袭明真的是在看清了整个屋子的格局后，才发现书桌上高垒的书堆后还坐了一个人。
袭明迷茫地看着他蹙起英气的眉，缓缓从案板上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就此相遇。
袭明一直知道——不管多少次，他对她来说，从来不需要很久，对视的瞬间就会被他的眼睛吸引。沉着、幽深，却又明亮。
落针可闻的寂静。袭明不自然地低头，挪了挪脚，拘谨而犹豫地说了句“你好”。
桌前的人微微颔首，并未作声，低头继续做事。
袭明再无法淡定，带上门，落荒而逃。
“袭明，你怎么在这里，叶教授的研究室在另一边。”同系的师兄张培风碰上跌跌撞撞的袭明，甚是奇怪。
“噢，我没看清楚门牌，走错了。”袭明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不自然地说道。
“那我们快走吧，叶教授已经在研究室了。”张培风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大步迈开朝前走去。
“嗯”。袭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不知道红了没有。随即跟上。
“叶教授，这是我刚整理完的实验数据，您请过目。”张培风自信地将自己整理计算了三个月的数据交给叶问章。
叶问章是A大物理系光学方向最有名望的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新型光纤激光器及其应用，特种光纤及光纤传感。成为他门下的学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袭明凭借大一下在SCI二区TOP期刊上发表了关于稀土发光材料的学术论文，大二就被叶问章钦点去他的实验室学习。这样的特殊待遇之前从未有过，由此物理系的所有学生都听闻了袭明这个名字。本以为是个埋头扎根实验室的理工男，没想到却是个文糯的小姑娘。不仅漂亮还有才，袭明毫无悬念地成了学院的红人。
叶问章带上眼镜，接过张培风手里的报告翻看。
“数据处理的很好，没有问题。”叶问章摩挲着页脚。
“太好了，叶教授，那是不是可以发表了？”张培风期待地说。
“但是，培风啊。”叶问章思虑良久，“还是慢了一步。这个课题已经有人做完了。就在两个星期前。”
张培风嘴唇半开正欲说些什么，此刻只凝滞在那里。袭明朝一旁瞧了眼，张培风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培风，我们做学术研究的，就是要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别人抢先一步完成研究，只能怪自己没做好。下次继续努力。”叶问章以过来人的身份，宽慰着眼前的这个初尝苦涩的学生。
“老师，我无话可说。”张培风说完这句话，就拿着报告走了。
袭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转角，突然觉得很惋惜，辛苦实验和计算了三个月，结果被别人抢先一步。但竞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这孩子也是没这运道。”叶问章也是无奈地感叹一句，“袭明，你的课题模型做的怎么样了？”
“老师，我还在做，现在稍微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尽快解决的。”
“好，那你模型出来后，我帮你看一下。抓紧时间啊，你师兄就是个例子。”叶问章提起还是不无叹息。
“你这个课题要是能具体投入实践，前景应该还是很可观的，尤其是在建筑材料这块。”叶问章摘下眼镜，往椅背上一靠，“前几天你们陆馆长还和我提起呢，说是他孙子最近在为一个招标项目忙呢。陆止这小伙子倒也不错，都是看着长大的。”
袭明没想到叶教授会提起陆止，愣了愣，不免想到刚刚的场景。那么多年，难得看见他这斯文的样子。
他，很忙吗？
“修补得怎么样了？”老人推门而入。
“还没。”书堆后的人低着头，认真专注，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拂过书脊。
老人走近探身一瞧，推了推老花眼镜。
“不要一味追求速度，关键是要把事做好。书的封面就像是人的脸面，一本书，封面怎么能残损破烂。书的每一页都应当被尊重，阅读者对待书本应该保持敬畏，尤其像这些老书，我们是在和前人对话啊。”陆老语重心长，缓缓道来却又仿佛意有所指。
“陆馆长，我知道，你每次罚我之前都冠冕堂皇地说一堆，词儿都一样。”那人仍未抬头，音调上扬，一阵痞气。
“臭小子，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偏偏做出些不成气候的事来。”陆老爷子一想起陆止干的好事，就气得发抖，几乎快一巴掌招呼上去了，这精神矍铄，半分没瞧出年逾古稀的样子。
陆止挨着训，仍是一派光明正大、“你能拿我怎么样，老子又没做错”的样子，一声不吭，也不回嘴。
陆老一看他又是这副样子，也知道自己说的没用，只得道：“这桌上的旧书，你必须给我修完，顺带着给我好好思过。”说毕，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程凯不知从哪儿飞奔而来，迎面直对刚出门的陆馆长，急忙刹住脚。
“欸，陆馆长好。”程凯赶忙低头问好，还好没撞上这德高望重的陆馆长，不然可得被里头那尊大佛弄死。
“嗯，跑慢点，小心摔个大马趴。”老人微严肃，背着手，也没多言就走了。
“是是是。下次一定好好走过来。”程凯在背后应着。
“呵，殷勤。”里面修书的人痞声道。程凯一进门，就听见陆止这一声。
“……”程凯被噎，咽了口唾沫，很是郁闷，“我可是中国好青年，尊老爱幼。”
“不是，陆止，你干嘛呢！”程凯震惊前面金贵到不行的公子哥竟然慢条斯理地对着些破旧的书修修补补。
陆止皱了皱眉，手中动作不停，甩出一句：“陆馆长让我修书。”
“噢——陆爷爷啊。”程凯特意拉长了音调，半是同情半是嘲讽。也对，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陆老爷子管得住他。“那你还剩多少，许大美女特地让我带句话说她等着你呢。”
“你面前这些。”
“不是吧！”这下是震住程凯了，简直就是没有尽头啊。
“你告诉许郡，我不去。”陆止更不耐烦了。
“人家可是等你好久了。”程凯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看了一眼便悻悻地放下了，这些晦涩的文言文实在不适合他看。
“那就让他等着吧。”陆止丝毫不留情面。
“得。那我走了啊，这周末的局别忘了。”
“等等。”陆止叫住大步流星已到门口的程凯，“这层楼除了老爷子还有谁来走动？”
“啊？这层楼不就你爷爷和一堆书了吗，别的教授都搬到东区了。”程凯挠挠头，有点莫名其妙。“你问这干嘛？”
“没事。行了，你快走吧，吵死了。”陆止继续低头去修补。
“奥！我想起来了。”程凯突然停住脚步，一拍脑门，“听说隔壁材料专业的叶教授执意留在这里，说是东西太多，懒得搬。”
陆止正翻页的手指，顿了顿。
“材料……”陆止嘴角勾起，饶有兴味地咀嚼着这个词。
这姑娘什么时候去学材料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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