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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刚补来的下铺上,目光便从对面铺一双穿性感黑丝袜的修长大腿推及向上。紧接着是苗条的身材、丰满的胸脯和姣好的容貌,一个捧着看杂志的漂亮姑娘像脑海给全身下达某种指令,从放大的瞳孔一下子狂奔传导到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每一颗细胞。仿佛忘记报社只给他买了要坐十四个小时的绿皮硬座火车票,将他置于拥挤的车厢中,就像坐进绿毛龟甲纹路一般;忘记他的“临边城比马还大的骡子”的采访任务;也忘记他由于年轻刚到单位,只能接这些没什么大新闻点的鸡肋。
从每一个细胞回馈给大脑的信息来看,刘峰主动地发起他觉得最为合理的搭讪:“哎?我也经常看这杂志。”姑娘好像不知道刘峰的存在似的,根本没理会他的搭讪。他干咳一声再次重复道:“嘿,我也经常看这个杂志。”姑娘抬抬眼皮,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敷衍地说了句:“哦。”便又再次把精力投入到她的那本杂志里头,这杂志就像是一本巨大的情敌。刘峰这一鼻子灰啊,本来心中散去的阴霾顿时又拉着手结着伴地涌回心头,像是一面永远擦不透亮了的窗户……
其实列车外的风景倒很是怡人,大片绿油油地庄稼地和少云的蓝天像特意给乘车的人解闷似的,一看就觉得豁亮。时隐时现的河流,波光粼粼,河边垂钓的老汉捋着胡须怡然自得的神采,跟江南水墨画里的情景,差不了几分。当然,刘峰肯定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火车肆意地在铁轨上撒欢的开着,躺在铺上的刘峰看着对面的姑娘泡了桶泡面,自顾自地吃着,肚子里的蛔虫也叫起来。火车上的小推车,总是在你需要吃东西时,及时出现那么几次。他摆出一副想把这个小推车包下来的架势说道:“我要这里面最贵的。”
把东西买好捋齐,放到车桌上,对面座的姑娘还把东西挪开些,给他腾些地方。他现在只要是看到人家稍微有点礼貌,那就认为是对他有点意思。
“来,吃这个。”他把猪蹄和鸡爪直塞到姑娘手里。
“谢谢,不用。”对方把东西搁到桌上,靠近他的那一边。
“有啥客气的呐,咱俩这么有缘,能坐对面,还都睡下铺。”
“我吃不了太多。”
“啊,那你哪站下?”
“终点。”
“哎呀,我也终点下,下车有人接没,要是没有就跟我打一辆车。”
“有。”回答完这句话,姑娘便没想再提起话茬的意思,继续吃起泡面来。
刘峰不是不知趣的人,只是觉得这姑娘着实有些太不尽情义,自己买这些个吃的,花恁么多钱,也未必想对她怎样。只不过钱花了,也不讨个好,就有些不悦。于是心里暗骂,“小丫头片子模样俊俏顶个屁用,过她个三五年,看还有没有爷们追。”
他把心里的话转变为嘴上的动力,大口大口吃他那些个花钱不讨好的火车快餐。吃过饭,擦擦嘴,再喝口水,想去洗漱却感到困意上涌。虽是天刚渐黑,想着眯一会再去即可,便倒头就睡。也懒得再搭理对面的姑娘。
睡梦中,刘峰隐约地听到一个女人柔声细语的呢喃,“好啦大宝宝,明天睡在你怀里就不用害怕,不会睡不着啦……”他醒过来,才发现是在火车上,于是起身去厕所。解决完,提好裤子,依旧睡意浓烈,恍恍惚惚回到铺位上再次睡去。
列车晃荡中摇醒刘峰。一睁眼,看到对面的姑娘早早地收拾好,坐在过道的窗户前巴望着外面,一缕晨光撒在她白皙精致几乎能看到毛细血管的脸上,使他联想到昨晚耳边的呢喃。他也不知道之前听到的到底是梦中情人与他撒娇,还是真有人在耳边倾诉。但一想到昨天那姑娘“没礼貌”的样子,就又懒得再看她。看看表,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临边,忙去洗漱。
火车还未停稳,就看见两支黝黑健硕的小臂在车窗外摆动,紧接着是一张黛黑的男人脸探着头往火车里看,这个人穿的制服,可以看出他是个军人,但明显大他十几岁。眼神一直在搜寻着车厢里。
车一停下,等乘客大概都走光,就看到他直奔刘峰这边而来,随后又挤过他而去。这个军人的目光落在他对铺的姑娘身上。“辛苦了,哪个行李是你的。”
刘峰作为记者的职业嗅觉,闻到新闻的味道。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被他的牙齿紧咬下嘴唇牵制后,使即便是直视他的人,也很难发现。他像寻到食草动物的猎食者一样,兴奋夹杂紧张的同时,又小心翼翼地紧紧尾随着这两个人。
他故意放慢脚步,轻轻地把手机的拍照功能打开,准备随时拍照。同时又把照相机从相机包里掏出来,打开录像功能挂在脖子上,使角度正好能拍到他俩。
走出火车站的三个人,都向车站停车场走去。直到这个军人和姑娘坐上接她的军车开出停车场,刘峰才满意地关掉相机和手机,摆出一副逮到猎物,又不急于吃掉的样子,潇洒地向他之前预约的旅店走去……
如果那天不是上级机关首长的电话直接打到军分区王司令员的办公桌上,边防团刘树生政委也许现在还在执行上级安排的“蹲连住班”活动呢。刘政委在小庄哨所接到的通知是立刻到分区机关说明“7·25军车私用情况”。
刘政委在去分区机关的路上时,给运输股长打去电话,询问前天到底谁派了军车。运输股长查完系统后汇报说,指挥车只有政治处主任派过一台。刘政委再给主任打去电话后,主任向他汇报相关情况后,便在心里盘算着到分区首长那里该如何解释。
“解释?我不听你的解释。你自己到看看网上吧。看看就知道这事到底对我们分区、我们省军区部队造成多大影响……”
刘峰的微博火了,火到每小时都有几百个粉丝关注他。他当记者以来还没搞出过什么新闻能受到如此大的关注,全都是源自他拍摄的那张《接走漂亮姑娘的军车》照片。虽然他人还没离开临边,可没想到前天发的微博竟然不出两天就转发次数过万。一时间,网上对这张“接走漂亮姑娘的军车”的图片微博,进行热烈讨论和猜测。尤其是数十个著名公知、大V(微博上知名账号的简称,在微博网络世界有很大的影响力)在转发中不无调侃地还编些段子,更是对这照片的火热度再炒高不知多少。还有不少记者同僚给他打去采访电话,询问他具体细节。他在回答别人的问题时,脑海中不断的幻想着他们单位的大主编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有能力、有眼光、有思想。”继而,他的责编站他旁边给他扇风倒水的奴才样,他掐灭嘴上的烟头,放在责编手上,说道:“以后好好表现吧。”想到这,嘴角自然而然的咧出来一道弯弯的大月牙儿。
突然手机就在他跟别人的通话过程中,责编进来一个电话。
“嚯?难道真这么快就要拍我马屁了?”他在心里盘算着,随后先挂掉别人的采访电话,给责编回过去。
“你还在临边吗?”
“在啊,松哥。”
“那你等会吧,一会有个部队领导会跟你通个电话,具体的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哎,松哥,是不是当兵的让我删微博?”
“不能吧,没听人家说这意思。”
“哦……”
“行了,有事再联系。”挂上电话的刘峰,突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军人找他,不要求删微博还能干嘛?
临边市的夏风,吹得树影婆娑,吹得花鸟欢畅,吹得天高地阔。站在旅馆窗户口,望着绿水青山车水马龙交织在一起的边境城市,头发被吹乱也没去整理,只是被冻住似的站着。之前对美好前途的幻想,早已烟消云散,只是因为他刚接到一个跟他同姓的团政委电话。
他现在既有对单位领导要求的不解,又有对部队行为方式的不解。“自己做的这件事,即便是事实,也是对被揭露的单位某种伤害。如果往长远看,也许会是好事,会促进它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但在短时间来看,伤害是不可避免的。”刚才在接电话时,他顺口就把旅店说了。想到这,汗水顺着额头流下。
“这临边,是待不了。”心里想的还没有动作快,收拾行李,到下楼退房,比他胡乱的思绪更迅捷。他现在担心的是,“这部队不会是借口找他谈事是假,把他抓起来是真吧!”
“退房。”他故作镇静但语气急促地跟大厅服务员说道。服务员此时应该并不是故意的,她先确定了刘峰的房间号,然后喊在休息室休息的保洁阿姨上楼去查房。保洁阿姨好像在上厕所,所以并没有很快出来。他开始看表,脚不耐烦地点着地。服务员陪着笑脸抱歉地请求他再等一会。
说心里话,要不是有一百块钱住店押金,他早撒开腿跑到火车站去买车票了。
阿姨溜达出来,问好房间号,开始向楼上一步一个蹒跚的走去,可以看得出,她的腿脚并不好。也许好的腿脚,会去干点更赚钱的活计。刘峰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但还是极力地控制着。就在此时,旅店大厅里变得暗淡起来,门上铃声大作。两个魁梧的人挡住门外的阳光,像两堵墙一样,阴出两面剪影。
年长些的是刘刚政委。几道过劳的皱纹从眼角向两侧展开,高颧骨高鼻梁,嘴唇宽厚在他的国字脸上显得诚恳又威严。岁数较年轻的是驾驶员孙悦,身型健硕气质英武,目光咄咄像是两个打磨成型的剑锋,显得无所畏惧。他本是优秀的边防哨兵,因为在山上得了严重的风湿,才屈居驾驶员这个身份。
“baby,baby,baby嗷……”刘峰的手机,像是所有间谍电影剧情里安排的套路一样,特意在暴露他故意隐藏着的身份。刘政委在拨打刘峰手机时,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拖着行李箱退房的小年轻就是他。只是发现眼前的年轻人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却不接,同时又很不自然的抖腿,于是直接问旅店的服务台。“你好,同志。我想找你们这一个叫刘峰的客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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