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腿太爷
太爷年轻的时候家底殷实,他是地主的小儿子,可谓万千宠爱集一身。
可惜好景不长,轰轰烈烈的土改席卷全国。一夜,太爷被迫,悄悄地离开了家。
临走前老太爷塞了一张字条在他包袱了,从此家里就没有太爷这个人。
太爷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哪吃得了流浪的苦。没离家多久身上的盘缠便花完了,加之那会物质条件的匮乏,大伙都贫,没人愿意救济他,太爷又没什么本事,饿死本该是迟早的事儿。
最终太爷倒在了田垄上。
醒来的时候太爷躺在一卷发黄的席子上,一个女人在门口生着炉子,她拿扇子一扇,炉火被燎得一阵蹿腾。太爷想开口,但胃里翻江倒海的酸痛让他再度陷入了模糊的世界。
“醒醒,喝口热粥。”
有人推了推太爷。
太爷再次醒了过来,他先是把眼珠子睁开,瞅着正盯着他看的女人,太爷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手也不能动弹。女人见状拿了只勺,一口一口地喂他。
太爷没有抵抗,说到底他也想活命。床上躺了半个月终于是有了下地的力气。
太爷不是冷血动物,他知道自己欠女人一条命。太爷思考着如何报答女人,他反复地翻找着自己的小包裹,除了几件崭新的褂子,包里空空如也。摸索中他发现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井中有宝。”
他将那纸条小心翼翼地藏进包裹,兴奋地寻找着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没见着,却闻远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太爷沿着声寻了过去,几个落魄的地主被绑在台子上,只见,人们围着、排着队上去骂咧。一旁则有人拿着枪维护着,太爷见状吓得脸色煞白,一溜烟跑了回去。
回去后一口把字条吃了下去。
女人回来的时候见到太爷坐在椅子上缄口不言,好在是能动了,便满心欢喜,当晚给太爷擀了碗白面。
女人没问太爷的来处,也没问太爷的出路。一心照顾着太爷,说白了,女人喜欢上了太爷,大抵是因为太爷长得俊。再者,女人本是苦出身,早年在地主家做童养媳,后来时代动乱逃到此地,她深知落难之苦。
很长一段时间里,太爷都不敢说话,女人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情况不明的太爷被当做了逃难的,和女人一起分了一块地。
之前放荡的日子养成了太爷的惰性。要改,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正的。
女人知道太爷没干过农活。刚发现他时,便知道他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他手掌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好在女人能干,家务、农活一并没落下。太爷怪自己不争气,时常想着老太爷给他留的值钱物件。
好几次夜里太爷都想溜回去瞧瞧自己曾经的家,但一想到残酷的现实。
他最终放弃了。
生产队的生活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倒不是他还没从地主梦中醒过来,而是女人给惯
的。
女人怀孕那会,要补营养,重活一样干不了。
太爷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家里家外的事儿他居然全包下了,也不知道劲打哪来。
听别人说野鸡炖蛋大补。
夜里,太爷偷偷地上了山,因为看不见,更别说打猎了,太爷连根毛也没见着。太爷小聪明多,他知道打不到,但不代表套不到。
太爷傍晚时常见着猎人上山放夹子和套绳,翌日清早那些人便会拿着野货下山来。
太爷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跟着猎人去了藏陷阱的地方,然后赶在天亮前把东西取走。
女人问他:“你这哪来的肉?”
太爷嘿嘿地笑着说:“你别管。”
女人也懂事,见太爷笑,自己也笑了。一碗温热的鸡汤下肚,她的内心暖极了。
一两回猎人倒没发现,时间一长,猎人们也起了疑心。长时间的一无所获的概率代表着只有一种可能,于是猎人们在陷阱旁留了惊喜。
秋末,粮食收割完了,今年丰产,家里两大袋粮堆在仓里。太爷喊着女人来看,骄傲地向她炫耀着自己的成果。女人挺着大肚子走到跟前,见到白花花的大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临冬,动物在做最后的储存活动,这会它们最贪婪,猎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太爷准备在女人生孩子前再去一次,那天下了阵雨,路上很湿,当然比起湿更要命的是寒冷。太爷顶着刺骨的风在夜里摸索着,他在黑暗中隐约听到了猎物的哀嚎。
“有了,有了”他心中暗喜。
他径直走去。
“啊!”
一声惨叫,他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子。他的脚被铁夹子挂住,血肉模糊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
“这群该死的!”他咒骂道,似乎他才是受害的一方。
他用力地挣脱着暗夹,夹子松开的一瞬间,那只脚失去了知觉。眼睛里挂着两行痕迹,顾不上擦掉,他一蹦一蹦地赶紧把猎物取走了。
天亮得很晚,女人起来的时候没见到太爷,却被一阵熟悉的味道吸引,她知道太爷又给她炖了好吃的。
但那会她不知道太爷失去了什么。
天知道女人有没有喝那碗汤,若是喝了该是怎样的表情。
若干年后,太爷手里抱着一闺女,坐在门前晒太阳,那闺女问道:“太爷,太爷,那口井还在吗?”
“当然在啊!”
“那里头到底装着啥呀?”
太爷笑道:“装着不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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