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那会儿,工资不高,交完房租所剩无几
青岛这地方消费略高,吃饭的钱还得计划着来。
我当时住在李沧区的一栋老房子里,许是年代久远,外表看起来总是黑黢黢的。墙皮一块一块,像极了老年人脸上生的斑。
每次下班从市南区换乘地铁两班地铁再步行个十分钟,到家的时候天基本都黑透了。
好在老房子外面不远,有个四五十岁的阿姨载着一辆三轮车支了个摊子,卖烤冷面手抓饼之类的街头小吃。
手抓饼单纯一张饼两块五一个,单加里脊一块五,火腿肠鸡蛋一块,土豆丝海带丝豆皮之类的小菜也是一块。
我在阿姨的摊子上从来只买手抓饼,也不加小菜,原因很简单,穷。
好在手抓饼里本身就有鸡蛋,天天吃,倒也不用担心营养不良。
刚做好的手抓饼,热乎乎的,外酥里嫩,捏起来还有嘎吱嘎吱的声响,手一碰脆皮就掉了,闻着就香的不得了。阿姨总是熟练的帮我卷好,装进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纸袋里,我提着它的边角倒也不用担心烫,就是时常会把手冻得直哆嗦。
我习惯回到家往电饭煲里加一勺小米两颗红枣,一大碗水,等上半个来小时。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就熬好了,一口热粥一口饼,吃着舒坦也踏实。
即使冬天房间里清冷,心里倒也觉得暖乎乎的。
阿姨有个习惯,没回见到我总要拉一把沾了油的套袖,抬头冲我笑笑,哟,来啦。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面容却有说不出的憔悴。
我说,嗯,来了,阿姨。
不用寒暄也不用客套,一个手抓饼,这是我俩的约定,从没变过。
这份约定到底有多深?
一次加班,外加把钥匙落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的折腾,到家附近已经九点多。
走进巷口,就能听到凄厉的惨叫,我知道这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巷头里的电线,年久失修在那里晃,被风吹的咿咿呀呀乱叫。
我裹紧衣口走进去,除了几盏灯,前面竟然还有光,近了,竟然是阿姨。她的小台灯又白又亮,阿姨站在摊前一动也不动,双手揣进袖口,直直的往外看。
我喜出望外,小碎步赶紧跑过去,阿姨,手抓饼一个。
阿姨看我笑了一下,拉一下套袖,熟练的磕一个鸡蛋,刺啦一声,蛋液沾着热锅热气腾的起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啊,她问我。
加班呢,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阿姨拿起小铲子把鸡蛋翻了个个儿,往上添了一张饼。我这把年纪了回家也没啥事。她抬头说道。
手抓饼做好,阿姨收了摊,家伙什儿归置在小桶里,看着阿姨远去的背影,我好像明白,我们的约定,除了一份手抓饼,好像还有些其他东西。
我原以为,我只会失约一次。
时间转眼到了一月,那是青岛最冷的月份,湿冷湿冷的。领导逮住我让我负责寒假的招生,我叫苦不迭。每天整理家长的信息够让我忙到很晚,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啊。但是想到招生结束后我的薪水会有质的提升,我咬咬牙挺着。我也想和其他女生一样,买好看的小裙子,买包包,买鞋子,或者可以在吃手抓饼时毫不犹豫的加一份里脊。
那几天忙的有点不真实,手机不停的响着,家长的询问,质疑,甚至有阴阳怪气的比价,好像谁过的都挺不开心的。招生辛苦,可还算顺利,勉强完成指标,领导办了庆功宴,灌了我不少酒,我醉得一塌糊涂,打车回到小区,刚一下车肚里翻江倒海吐了一地。
胃里的酒吐完,嘴里苦的厉害。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摇摇晃晃走回出租屋,关门锁门一气呵成,喝了口热水,嘴里的苦味淡些。
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白炽灯莫名的想哭。
老妈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我工作怎么样,辛不辛苦,钱还够不够用。
挣扎着坐起来,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敷衍的说着都好都好,不用担心。
电话里隐约传来老爸的声音,没事别老烦女儿。
挂了电话,出租屋里安静的出奇,除了呼呼的北风和我低声抽噎,再无其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阿姨今天的小摊为什么没有亮灯。之前不都是约好了吗,这次轮到阿姨爽约了。
第二天,阿姨没来。
第三天,阿姨没来。
直到我准备搬出老房子时,阿姨还是没有来。
她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没了音讯。直到后来听人说起,卖手抓饼的阿姨去世了,三轮车也被家人卖了废铁。
自那以后的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吃过手抓饼,哪怕我可以随便加里脊加火腿。
其实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前我买过一次,是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小摊上,我说阿姨,给我来个手抓饼,什么都不加。
阿姨麻利的很,摊饼,刷酱,葱花再加一小撮咸菜,齐活儿。
为什么没有加蛋呢?我问阿姨,为什么不给我加蛋?
阿姨笑了,小姑娘,你是多久没有吃过手抓饼了,不到三块钱的饼,谁给你加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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