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出门接孩子。没走几步,乌鸦“啊”一声,从头顶飞过。
那叫声比小时候听到的沙哑了许多。
眼前,雾气蒙蒙,土腥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人不敢大口呼气。马路上,行人把自己躲在各式各样的口罩后面,步履匆匆,像逃命一般。
看着眼前的雾霾,想到了小时候。早起上学,乡间路上雾气弥漫朦胧,空气清新冷冽。那时候的雾是水气,是“雾”,而眼前的雾是“霾”。
回忆也接着像雾气弥漫,笼罩整个脑海,带着清香,飘回二十多年前。
2
记得,我家所在的村子特别小。村里有一个小学,只有一到四年级。上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和同村几个小伙伴到邻村乡镇小学读书,离家大概一公里多。
记忆中,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但冬天却是极寒冷的。
每天,我的好朋友妮都会到我家门口喊我一起上学。她家住在村口,离上学的那条路只有五六十米,而我家住在街道深处。如果我起得早,我就顺路到她家门口喊她一起上学。如果她起得早,就会专程到我家来喊我,然后再一起往上学的那条路上走。
早上,只要我听到家门口的脚步声,就知道她又过来了。
那时候的街道,没有路灯,黑乎乎一片。赶上天气好,早上月亮还能照亮许多。我们俩就踏着月光,一边聊天一边往学校走,一公里的路程也就在笑声中逐渐缩短。
正是那些日子,让我们成了至今仍然要好的闺蜜。无论,我们在这个社会中是什么样的角色,多久见一次面,只要见面,那种自然而然的感情仍然单纯而深厚。
3
每年五月,是麦子快要成熟的季节。
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放学后,就开始喜欢往乡间小道里钻。比起大路,乡间的小路可是有太多有趣的东西了。
那正是麦子抽穗扬花的季节,成片的绿色麦田像绿色的“大海”。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有阳光,有雨水,有雨后彩虹。
田间的那条小路几乎不到一米,从“绿海”中穿越而过。干农活儿时,大家用车子来回运东西,方便一些。
路的两边几乎都是野草,野花。荠荠菜开了花,长得很高。还有很多我至今都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零零碎碎,星星点点,如同大海中的七彩贝壳。它们引来许多蜜蜂、蝴蝶来来回回,不停忙碌,也引来我们这些调皮孩子。
印象最深的是一种,我们长安人叫“麦皮儿”(音)的小花,和麦子混杂,长在麦田中间,和麦子差不多高。它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在一片绿油油的麦子中,一眼就能认出。
“麦皮儿”花是我们小女生的最爱。爱它,不是因为它漂亮,是因为它好玩儿。至于这样好玩的玩法是谁发明的,似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什么源头。好像姐姐,妹妹,我们都是这么玩着长大的。
“麦皮儿”花的花托和花瓣中间会鼓起一个小小的包,里面像是有一颗小豆子一样。我们把花揪下来,用嘴巴对着花瓣里面吹口气,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对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小伙伴儿额头上用力按下去。“嘣”的一声,花苞像是炸裂了一样,而小伙伴的额头上,会留下淡紫色的花瓣浆汁。
就这样,两个人交换轮流着玩儿。这小小的炸裂,让我们很满足,笑声一路。
4
再有手巧的姐姐或者同伴,还会用麦子叶折成口哨,或者用麦秆吹口哨。只是,这两种口哨的声音,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抽一片麦子叶,三下两下就折好了。尖尖的头儿,长长的尾巴,横着放在嘴里一吸,“唧唧唧唧”。像极了一群小鸡,“唧唧唧”地跟在身后要食吃的声音。
用麦秆吹口哨,就简单了很多。拦腰抽出麦子杆儿,剥掉叶子,只留中间的麦秆儿,掐到一寸左右,放在牙齿间咬住,上下摇晃两下就可以吹了。“啵啵啵”的声音,响亮,遥远,不停地在田间回旋荡漾。
一场雨过后,麦子又长高了一截,颗粒开始饱满,颜色由绿泛黄。
新雨之后,泥土和植物的清香味道被充分激活,在阳光的照耀下,四下飘散着。我们这些小人儿也不管小路有多少泥,有多少水,有多难走,不怕鞋子沾泥,像被这香味儿蛊惑着,一头扎进去。
我们走在小路上,伸手就能够到地头儿上的麦子,顺手抽一根,放在手心里揉碎。吹掉麦糠,把还泛绿的麦粒一把放进嘴里。刚刚饱满的麦粒还未上浆,没有面气儿,嚼一口,瞬间炸开,甜香满口,像吃水果一样。
等麦子再黄一些,麦粒也开始泛黄上浆,再放一把在嘴里,嚼上一会儿,面筋就出来了。这时候,技术好的,嚼一口麦子,还能吹出泡泡,和泡泡糖一样。
5
收割麦子后,紧接着会种上玉米。而玉米的生长周期要短很多,几乎一个暑假过后,玉米就从不到十公分的小苗儿长到比人高出很多。
等玉米长高了,大人就常常警告我们,尽量不要走小路,庄稼高了,不安全。其实,在玉米高的季节里上学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每年9月1号开学,几乎刚过了10月1日就慢慢开始收玉米。
那时候,乐趣就少了很多。
现在,每当秋天来临,草丛中,蟋蟀叫声四起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时上学的路上。
初秋的早晨,大路两边的草丛里,不知疲倦的虫儿,还在不停歌唱,听不出一点疲惫。可能,它们饮了秋露,“嗓音”始终嘹亮。
我们每天都在这样的歌唱声中走向学校,背着一书包的新课本,背着对自己又长大一些的雀跃,和那些虫儿一样,不知疲倦。
6
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有趣,充满活力。接下来的深秋和冬天是我最难过的日子。
深秋季节,麦子刚刚吐出一点嫩芽,远远望去,灰突突的田地里,似有似无。
风,在这个时候张狂起来,没遮没挡地吹着,让我们这些天天来回三趟的学生最是讨厌。
印象最深的一次,早上起来,天就下着雨。雨夹着风,风裹挟着雨,吹得我不由紧缩着脖子,硬着头皮往外走。
等走到村外,我才见识到这风的威力。
雨在风的推搡下,形成一道道斜着的帘雾,有力地拍打在裤腿上。风刮过来,手上的伞似乎成了累赘。慌乱中,辨不清风从哪个方向过来,伞该挡在哪里。就这样艰难地一步步走着。
一不留神,伞被吹落,不管不顾地,顺着风,跑向路边的麦地里。
赶紧跑上前追回来,死死握在手里,想把伞合起来。
“嘭”地一下子,伞被吹成了“喇叭花”的形状。
那种老旧的布伞不像现在的雨伞布料,而是类似棉类的布,在吸水之后,要在大风中举着实在困难。它已经成了喇叭花的样子,无法遮风挡雨,长长的一条,举不动,只能拖着。
这时,离学校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伞藏在了旁边地里的一堆玉米杆里。最后,就淋着雨,吹着风到了学校。
等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再把那“喇叭花”拖回家,交给大人收拾修理。
7
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常下雪,很大。经常睡一觉起来,外面就白茫茫一片,厚厚的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麦地。
有一次上学,因为雪太厚,看不到路,结果走到了路边灌溉渠里。还好那沟不算深,掉进去,挣扎几下就出来了。出来后,调整方向接着走。
天实在太冷,冻得我不敢伸出手,用围巾捂得只露出眼睛。就这样,我经常回家都被冻得直哭,手和脚已经麻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手塞进热炕上的褥子里。暖热了,再脱下几乎快要结冰的鞋子,赶紧钻到炕上,把手压在屁股下面,挨着热炕暖和暖和。
那时的农村道路,汽车很少。下雪后,路上走得人多了,积雪被踩得结实。一下午的消融,还不能完全融化,在傍晚,又开始结冻。第二天早上,整条公路就成了滑冰场。
我胆小,不敢故意滑冰,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那些男生们不怕,只管在冰上哧溜哧溜,一边走一边滑,就这样一路玩儿着去了学校。
这恐怕是漫长寒冷的冬天里,唯一能够让我们感到有趣的事情了。
8
现在,村子里还有孩子在我们当年的学校上学。不同的是,学校早已重新翻修了,公路上的车多了,孩子都是家长骑电动车接送。而曾经带给我们童年乐趣的田间小路也渐渐荒废,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庄稼地要么被集中圈起来,大片的种上了树木,要么就是空地,荒草连天。
现在的孩子或许再也无法体会我们那时的简单快乐,而我,也无法再回去那样的岁月。
只是这些画面,在历经世事后,在时间的沉淀后,逐渐清晰显现。我用文字,将这些画面勾勒,描绘,试图将记忆中的美好定格。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周杰伦的《稻香》。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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