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钢笔尖
大宝秋天要上三年级了,吵吵着要我买一支钢笔给他。该给你买一支怎样的钢笔呢?我记忆里的英雄牌吧!
八十年代的西北乡村,物资谈不上充裕,糊口的粮食交完公粮后,将将够吃,记忆里母亲常把蒸好的馒头用一个竹篮子吊在高高的屋梁上,到点才能吃;新鲜菜只能应季吃吃,腌缸菜(酸白菜)能吃小半年。因我是“黑户”,没有田地,家里人多地少,日子有些捉襟见肘。好在父亲曾是乡村教师,笔墨纸砚,比别人家还算阔气些。父亲收集的啥煤炭公司的考勤本(超厚超大)便成了我的家庭作业本;铅笔从何而来我不记得;最神奇的是父亲有一盒子各种缺胳膊少腿的钢笔和各式各样的笔尖,被父亲锁在柜(家里的老柜比今天的柜子体量大的多)里,只有特殊的时间才拿出来。
我终于该使用钢笔了,父亲郑重的打开柜盖,大半柜的各种书籍、钢笔尖盒子、订书机、印泥、半截银镯子和一颗红玛瑙。这些都是父亲前半辈子的珍爱之物。
柜比较高,我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见里面,而父亲总是怕柜盖会砸住我,总让我在旁边等着,年幼的着急的我只能隔着柜缝闻闻里面的香味——物质和文化的迷醉味。
父亲拿出了他的宝贝盒子,眯缝起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嘴里小声嘀咕着,看着这能配一套啊!左手拿着钢笔的上半身,右手在一堆钢笔尖里翻找,金属相撞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常常挠的我心痒痒。我总在问,好了没好了没?父亲总是慢悠悠的回答,快了快了!终于在一堆的废铜烂铁中摸到了钢笔的下半身,父亲高兴的给它们合体,再找张纸,蘸上墨水试试笔尖的粗细,父亲笔下大多是“毛主席语录”“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类的内容。父亲试验好了,就递给一旁焦急的我,让我再试试。
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写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句子,诸位不必疑惑,因我的启蒙读物是《毛泽东诗词》。
拿到这首尾尖来自多方,且配色如此别致的钢笔,我兴奋得不得了,因为在我眼里,父亲就是一个魔术师,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父亲每次给我装完钢笔,都心满意足的收拾他的宝贝盒子,再给柜上好锁,等待我下次的麻烦。
再到后来的后来,我开始买新钢笔,偶尔劳烦父亲换个钢笔尖,再到后来的再后来,我开始使用中性笔,父亲的钢笔尖盒子便没了用武之地,父亲也老了。
父亲的柜依然锁着,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童年里的味道与色彩还有没有?半截银镯子会不会成了传家宝?红玛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问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如今我也想重拾起钢笔书写,也想让父亲再给我配一个这个世间最独特的钢笔,不知心愿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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