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说圣经——《文学回忆录》读书笔记 01

木心说圣经——《文学回忆录》读书笔记 01

01

木心说他最想去的地方：修道院。

修道院所在的地方是旋风的中心。

最安静，最虔诚。

他们读书，研究学问。

还有最好的啤酒、葡萄酒、香水、香料，最精美的浆，都产自修道院。我很想以“快乐主义者”的身份挤进修道院，和知识精英谈谈，然后，吃好菜，喝好酒。

02

为什么当文字趋近《圣经》风格会莫名其妙地安静、畅快？神秘的解释是：圣灵感召。实在的解释是：归真返朴。

03

耶稣的风度、词藻，实在非凡。

他一上来就以虚开始，如同音乐：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怜恤的人有福了……人若因我辱骂你，逼迫你，捏造各样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

口气之大，此后任何诺贝尔奖获得者哪里说得出这种话！这是文学的说法，纯粹的理想主义，纯粹的无政府主义。

全世界理想主义都有目标。耶稣的理想主义毫无目标。

04

耶稣的话是无界限的。

这些高妙的言辞、比喻（如盐的咸味），只有十九二十世纪的纪德、托尔斯泰能懂。

所谓“盐的成味”，即指人的天良。如果母不爱子，子不孝上，爱不忠诚，政不为民，即失去咸味。

行善结果归功天国，易被人误解利用，偷换概念。如：雷锋做好事，归党。

05

《圣经》与《道德经》。

关于打右脸给左脸，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爱仇敌……”这几段话，是无抵抗主义的最高纲领。甘地、托尔斯泰都遵守，都信以为真，身体力行。

这样博大襟怀，早已超出宗教，与《道德经》暗合。

老子说，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如太阳照好人也照坏人）。这个说法已说出宗教之外，说到哲学。

道家以柔克刚，以守为攻，以忍克辱、克己战胜敌人。

佛家称心善，道家称虚纳，以致影响到军事家、政治家的韬略、谋划。

这段话的精义是什么呢，在于开启人的心怀，开阔到了右脸被打，左脸也凑过去。其实是韬略，是战术。耶稣的心理战限好人之间。

“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一段，其实是：无真理、无道德、无是非，是极端悲观主义。

上帝无事无非，无黑无白，超越善恶。耶稣，早已说出极度的悲观。

这些话起先明明是讲给好人听的，结果给坏人听去了。坏人听了快乐。

耶稣讲话，是话中有话。一个爱我的人，如果爱得讲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就知道他爱我。

凡真的先知，总是时而雄辩，时而结巴。凡是他说不上来的时候，我最爱他。

假先知都是朗朗上口的。我全不信。我知道他不爱。

06

耶稣是艺术家，是诗人。

不仅如此，耶稣还讲究风度：还债勿烦躁，禁食还要洗脸梳头，梳梳好。

艺术家能以自身的快乐来证明世俗的快乐不是万能的。

王尔德说：“耶稣是第一个懂得悲哀美的大诗人。”

07

悲观是怎么来的？

耶稣的这段话：

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

他又说：

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这段话已离开宗教，离开哲学，纯然是艺术，是古今诗歌中最美的绝唱，所有诗与之相比，都小气。他平稳，博大。

耶稣、老子、乔达摩，都是极度真诚敏感，感于人类的自苦，他们悲观，是一想就想到根本上去。悲观是这样来的。

弄虚作假的人其实是麻木的。他们鉴貌辨色，八面玲珑，而对自然、宇宙，极麻木。真正敏于感受，是内心真诚的人，所以耶稣见百合花就联想到所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