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萧语禾
(案例均取得当事人同意授权引用,为保护隐私,采用化名,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人类不仅仅是自由的,
而且注定是自由的。
进一步说,自由的概念
扩展到不仅要为世界负责,
还要为个人生活负责,
不仅是为个人的行动负责,
也要为不作为负责。”
存在主义哲学家 | 萨特
不知不觉成为信念的傀儡
还记得我过去学心理学学到“信念”时,十分讶异于我们受到信念的影响之深,却不见得了解在我们心中有哪些信念。
这就好像我们以为我们是自己的主人,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是这些信念的魁儡,而最恐怖的,是我们根本不自知自己是魁儡。
今年年初春节过后的一个咨询,就让我非常感慨。
每年春节回家,总绕不开那些老问题。
玲玲(化名)三十多岁,基于对自己的认识,她很早就清楚自己不适合婚姻,在多年与父母不断的沟通下,父母倒也不再逼她,母亲曾说:“我们只是担心你以后孤独终老,但如果你选择这样,我们也奈何不了你。”
照理说,父母已不再逼婚,她应该没有任何压力的享受春节与家人亲友在一起的时光,然而她反而跌入抑郁深渊,痛苦不堪。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不孝!父母他们有什么错?竟然要被逼接受我的选择?”
整个咨询过程中讲到春节在老家,她一直不断重复这句话。
咨询有“镜子”功能,我跟她说:”好奇怪,你很早就确立自己不适合婚姻才做的选择,你父母也已经接受你的选择,他们也没说什么了,为什么你自己却彷佛背着十字架,不断用这句话绑架和鞭打自己?”
原来是这次春节,她一个许久未见的发小带着刚生的小孩回乡,因为两家都认识,因此发小父母邀请他们一家相聚,玲玲看到自己父母看到发小父母逗弄婴孩的开心与满足,就勾起了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愧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致于整个春节,她掉入觉得自己不孝、愧对父母的深渊,喘不过气。
“父母的时代让他们有这样的期待有什么错?是我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是我!”她哭着吶喊。
我问她,她父母去人家那做客,看到婴孩当然开心,她父母也没跟她说什么,而即便现在问她,她的答案也是很斩钉截铁的不婚。
这个答案是她多年来不断自我拷问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她为什么竟然自责到抑郁的程度?在不断的抽丝剥茧下,我们终于找到了答案。
家族魔咒的萦绕
玲玲从小是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外公外婆对她非常好,所以外公外婆的观念对她有很深的影响。
外公外婆年纪很大了才生的小舅,外公去世时,不过20出头的小舅还没有结婚,大家都觉得小舅没有结婚是外公最大的遗憾。
几年之后,80多岁的外婆也卧病在床,玲玲的妈妈说,外婆已经非常虚弱了,仅靠药物跟强心针维持生命,外婆羸弱的身躯还要遭受每天打针的痛苦跟煎熬。
连医生都不建议继续再打针了,但谁都拗不过外婆,只因为她想看到最小的儿子—玲玲的小舅结婚生子。可惜,一直到外婆走的最后一刻,不到30岁的小舅也仍然无法完成外婆的心愿,所以最后外婆临终时仍未阖上眼睛。
亲戚们都指责小舅,认为他极其不孝,父亲过世念在他年纪还轻,母亲过世时他已经过25了,就算买个老婆让老母亲走得安心都可以。
小舅却做不到,让老母亲死都无法瞑目,根本就是大不孝,尤其是玲玲的父亲,自此再也不跟小舅来往。
那么小舅呢?他深陷在愧疚跟自责中,导致深陷抑郁症多年。虽然几年后,小舅也结婚有了家庭与孩子,但为时已晚,无法弥补父母心愿的遗憾只能永远烙印在小舅的心中,却也烙印在这个家族中,成为家族抹不掉的伤疤。
玲玲也深受这个家族事件的影响,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魔咒深深影响而不自知。
她大哭的说:“我父母有什么错?他们成长的时代就是有这样的观念,而我的时代让我做出觉得为自己好的选择,却让他们无法含饴弄孙,这不是我的自私吗?”
她一方面做出觉得是最好的选择,另一方面却也陷入了不孝的自责中,觉得是自己太过自私无法满足父母的期待。
我问玲玲:“如果今天外公外婆和小舅站在你面前,问你谁对谁错,你会怎么说?”玲玲摇摇头说她什么都不会说。她说:“大家都各有立场,并没有谁对谁错。”
我又问:“为什么外公外婆跟小舅,三个都是好人,没有谁对谁错,却都活得这么痛苦?所以到底是什么的错?” 玲玲无语。
三个人都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三个都被传统观念绑架。
“那为什么你现在还要一直被这个不合时宜的观念绑架?甚至你父母都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你想要继续的家族传承吗?” 我问。
检视信念是学习对自己负责的方式
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 说有一个醉酒的农民, 睡在马车上, 让老马拉着他沿着旧路行进, 这个农民手里拉着缓绳,好像在执髻驾车, 但事实上他并不是驾车的人。
许多人正如这个农民一样, 虽然他活着, 但他没有自我决定的意向, 所以他并不存在。萨特认为, “真实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人, 他自由地选择自己, 自己创造自己, 他是自己的创造。
在现实生活中,无可厚非的我们都要承担许多责任,对父母负责,对子女负责,对上司负责,对下属负责,对朋友负责,对亲人负责……无时无刻,我们都尽心尽力为各种外在的事情跟关系负责,然而,我们却常常最容易忽略,其实最应该负责的是对我们自己。
主流大众的社会赞许、流传已久的普世价值观,传统的文化观念这些往往让我们难以抵抗外在的责任,稍一不慎没有遵循,就会被外在环境的评价以及内心的自责愧疚所湮灭。
为了让自己觉得安全,我们也常误把外界评判的目标及需要,评价的光环和赞赏当成是自己追求的目标。
心理学的内省与禅修的觉知甚至哲学的辩证都是一样的,让我们去觉察内心的信念,然后去检视与选择,这时候才有所谓我们对生命的主控权。
很多普世的观念如“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是不是就绝对正确,一定是对的呢?
显然不是,现实上会发现世界上有许多“不是之父母”,那些新闻里把自己子女推入火坑卖淫的父母、对孩子动辄打骂的家庭暴力等等,都是“不是之父母”。
那么这些观念哪里来的?学会检视这些认知是如何形成的,学会明辨与去芜存菁,才是真正的负责。
许多人可能觉得很可笑,这怎么就无法分辨呢?
通常没有创伤情结的人,很快就可以看见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会看懂自己是如何被这些观念所束缚。
但像玲玲,她是有创伤情结的,从小父亲粗暴打骂的教育之下,对她非常好的外公外婆和小舅,是她仅有的温暖记忆。
妈妈也许只是陈述过程,但外公外婆死不瞑目都是小舅害的的说法,玲玲爸爸更是从此不跟小舅来往,耳濡目染,这个观念早已深埋入她的潜意识,并深深影响着她。
这是为什么当她春节只是觉得很抑郁,却无法觉察到抑郁下面这固化的信念,直到咨询时才浮现上来。
甚至浮现上来之后,因为她还是囿于自己这限制性的思维,一直缠绕在是自己太过自私的自责中无法走出来,直到我们不断的挑战这固化的信念,她才能慢慢领悟。
在学习心理咨询技术时,有一个是ABC疗法,简单的说就是厘清错误的信念,然后不断挑战这个错误的信念,方法很简单,所以大家写论文做案例分析时很喜欢用这个方法。
然而实际操作时会知道,认知的改变非常不容易。这就好像夏虫不可语冰,我们一直都活在这样的想法建构的环境里,对这样的想法深信不疑,要改变这样的想法,除非我们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得更远,这也是为什么锻炼判断力和逻辑思维如此重要。
有些观念是从传统文化而来,首先要有智慧分辨,再来需要有勇气去抗衡这些外在的压力,并承担自己的选择,这就是内在成长为成熟的成人的过程。
当我们选择了一条可能与众不同的道路之时,便开始预料到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与必须承担的责任。
当我们挣脱所谓观念的束缚,内心会有自由感,但却需要有承担伴随这份自由而来的责任。
所以最后我问玲玲:“你现在仍然可以做出选择。你是要带着这个让三个好人不快乐的观念,然后继续不断鞭打自己?还是干脆找人结婚,完成孝顺的心愿?又或者你重新检视这个观念,停止自责,承担起自己的选择,并让这个观念到你这一代为止?”
很多事情并不能简单的划分对与错,所有的选择都是一刀两刃,各有利弊,更重要的是看清自己在这里面的承担跟责任,只要看清楚在这个选择的过程中,你是否有勇气去面对结果,去承担你该承担的部分。
分辨哪些适合自己的理念跟价值观需要智慧,而选择后的承担需要勇气,看懂生命,就会知道生命真正的方向,不只是外表的长大,更是心理精神的长大—成为一个有明辨的智慧、有承担的勇气的内在成人,这谓之“成熟”。
萧语禾
1972生于台湾,资深心理咨询师、催眠师,心灵深刻的探索者。 因为童年失怙与母亲带着她录自杀遗言的经历,她曾长期被禁锢在抑郁深渊,蚀心却又屡闯无门的梦魇,带着她历经算命、哲学、宗教等,却都无法逃脱,一次自杀未遂,她发愿要找到美好活着的方法。她从心理学入口,到内观禅修,深入意识深处,找回”自己”,再一层层脱下”自我”外衣,终于,她”看见”了”生命”,清晰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是在领路,带领我们安住”生命”之中,于是她整理所学与领悟,分享”生命心法”,陪伴大家一起活出生命的美好!
文:语禾的生命花园编辑整理,内容仅供参考。转载请联系授权。
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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