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二牤子不正常，不能像管别的孩子一样管他。”崔大娘每天都在懊恼她常说的这句话。
“你就惯他吧！惯子如杀子。”崔大爷是老宝学，念过私塾。
“他缺心眼儿呀！你看谁把手表带手背上？”
“你也知道他缺心眼儿，他能看懂表吗？在家惯着，外边谁惯他，唉！愁人！”
崔大娘总能想起老头在油灯下，那张叹息的脸。
“他妈的，人家都炒苞米花。”二牤子用破盆端着沙子走了进来。“妈，我要炒苞米花。”说完，掀开锅盖，把沙子倒进锅里。再进屋端油灯时，在门口把一块破了的墙纸不小心点着了。“哈哈，这玩意好烧，比柴火强。”
崔大爷和崔大娘一惊，刚要说话，就见二牤子“呲啦”一声，就扯下了大片糊墙纸。糊墙纸每年一层，又厚又硬， 连成一片。
“二牤子，你干啥？快住手。”老两口喊道。
二牤子撕扯着觉得好玩儿了，像没听见一样，大片大片地撕着。伴着爹妈的喊声。
这期间，崔大爷打了二牤子两下。
二牤子走到西屋，拎出半袋子苞米，倒进水缸里，然后用水舀子舀着，连米带水，泼向院子。
天特别冷，大敞着门，屋里比外面还要冷。
老两口都试图制止他，这愈发刺激了他的疯狂，他插上了风门，冷风停了，空气也凝住了。二牤子向崔大爷走来。
在整个过程的回忆中，这冷酷无情的第一拳，是崔大娘最不想回想的一幕，也是最无法忘怀的。因为没想到，因为他一拳就把老头打倒在地。
灯灭了，人影在晃动。二牤子像直立的黑熊，一次次冲向那弯曲而佝偻的猎物。崔大娘一次次爬起，冲进扭扯的两个黑影之中，却像挂在树上的破布，随风飘荡。老两口一次次向门口爬去，一次次被二牤子像拎一件衣服一样拎回来。
崔大爷不再反抗了，任由二牤子甩来甩去。在影子的凌乱中，在一声声闷哼中，崔大娘跪在地上哀求着，“二牤子，他是你爹呀！你打死我吧！”她仰头看着高大魁梧的儿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儿子的脸。崔大娘的心跟地面一样冰冷，她再一次向门口爬去。这一次二牤子没有动，开开门的瞬间，她听见老头又哼了一声。
外面漆黑一片，院子里的水还没有完全冻上，崔大娘滑倒后爬到大门外，向大儿子家爬去。
大儿子找了几个小伙子跑进院子，一眼就看见手电筒的光柱下，已经被扔在院子里的崔大爷，大儿子蹲下去看爹，爹跟水冻在了一起。他的脸模糊一片，血已经凝固，眼球已经被抠出来了，人已经死了。
几个小伙子冲进屋里，二牤子就站在炕下。见人来就要跑，几个人合力才把他按到在炕沿上，用大棚绷带绑住了他。
这时，院子里传来崔大娘无力的哭声。
二牤子还在挣扎，竟然挣脱了绷带。几个人再次摁倒他，这次找来铁线，才把他捆结实。直到警车来带走了他。
在收容所里。
二牤子忽然朝着也不知是不是家的方向跪倒，哭喊着，“爹呀，爹呀！”
“这小子干啥玩意儿？他犯啥罪了？”
“听说，把他爹活活打死，眼珠子都抠出来了。”
“听说正在做精神鉴定，要是精神病就无罪释放。”
“那他妈是人吗？那这是装给谁看呢，还让他无罪释放？”
有人过去一脚踢翻了他，接着众人都冲了过来……
二牤子也被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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