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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如果有太阳,我一定会晒晒被子,鼓捣鼓捣我的花,把阳台的垃圾清理干净,然后坐着等到太阳再落下去,或许是永远不落,或许比六点还要晚。
上中学开始,我就有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在下午四五点开始睡觉,凌晨一两点起床。我不觉得这么做很坏,因为我从来不会打扰到别人。
有一年,大约中考结束的某天下午,我抱着阳光,很快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别人在干嘛,有没有吃饭,我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山区的夏风有点凉,有点厚重,房门被吹得咯吱响,有一瞬间,我处在现实和梦境的恍惚中,隐隐看到对面门房的床板边有一位妇女,她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靠着床板左右摇摆。我脑子里立刻想起了一位嫂子,她去世很多年了,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戴一副眼镜,而且总喜欢有事没事把眼镜摘下来哈一口气再擦一遍。她是跟堂哥吵架自己追着大货车碰死的,算是自杀,他们之间是不是感情不和我不知道,我只是经常见她打自己的女儿。
我坐起来,六神无主,我想叫出声,怕引起她的注意。可我那时候还小,没人教我在面对那种事情时如何自救。我还是大叫出来了,夹杂着惊恐的哭声。
我看到里屋的房间灯亮了,没一会,妈妈披着那件浅绿色的小西服冲我跑来。她边跑边吼:“叫你一个人别睡,非要逞能。”她说的对,我从小胆子小,但我慢慢长大了,不再习惯跟妈妈弟弟一起睡在炕上。
门是开着的,风还在响,妈妈现在我对面,她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确定那个人到底在妈妈背后还是已经离开了。我不敢继续去探索,妈妈问我什么我也不回答,倒是不再哭也不再叫了。
“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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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我确定我看到的那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它没有光怪陆离,不像电影画面,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去世的女人在那里做着我没有看清的事而已。
这个女人的一生很短暂,死的时候刚刚三十。她当初从千里之外嫁过来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过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我听村里人描述过她的惨状:一条腿彻底与身体分开,眼镜的碎片横七竖八的插在脸上脖子上,衣服被染的鲜红。我曾好奇向母亲求证过事件的真实性,她作为入殓期间的目击者,只告诉我:化完妆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现在,人们对爱情高谈阔论。我想堂哥年轻的时候也一定被丘比特的箭射疼过。他取过三个老婆,死了的是第一任。他们还没结婚,就手拉着手带我去庙里,不是去烧高香,也不是还愿,只是庙里一个打杂的是他的舅舅。寺庙在山坡顶上,方圆几十里,就这座庙最大了。沿着山路,她拉着堂哥的手,唱着“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他们笑的很开心,一路追追打打,我跟不上,急得在后面哭。他们把路边的狗尾巴草折下来,折了一大把,然后把叶子和杆子扔掉,留下头,互相扔对方,有时候我也会一不小心成为靶子。我看他们笑,也会笑一笑。
她还会弹吉他,老爱唱那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可是她每次只唱第一句歌词,后面的都用“啦啦啦啦”代替。如果用现在的欣赏眼光去看,她的吉他弹的不算好,不过那些简单的和弦却分外动听,几乎是我对音乐喜爱的启蒙。
她走了,现在骨头都化成泥土了吧。可我时常会想起她,当然不是挽联中写的那种“音容宛在”。而是一种味道。那味道时而酸酸的,时而臭臭的,就是没有甜味。我翻箱倒柜的在记忆里找了许多年,只能看到甜味在尽头,在很远很模糊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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