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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寻梦,口袋里揣着一沓零钱,背井离乡。
十几岁的时候就听说,追梦的人应该去北方,我出发的时候,已满面忧伤,胡子拉碴。
爱人说,走吧,走吧,趁眼角还没有风霜。
我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
它穿过钢筋水泥的森林,它越过人潮汹涌的往昔。
我内心忐忐忑忑,又分明欣喜不已。
远方的爱人说,安心追梦,我在家等你。
我离家千万里,住在一个不足十平的小鸽子笼里。
隔壁有一个姑娘,每天唱着无聊的歌曲。
有一天,我们偶然相遇在阴暗逼仄的过道,她说:“嗨,新邻居,你是做什么的?”
我昂起骄傲的头颅回答说:“三五年后我将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画家。”
她点点头:“幸会,幸会!在你面前的我,是三五年后全国最负盛名的歌手。”
我们一起大笑起来,她的眼神灿若星子。
我和“全国最负盛名的歌手”住到了一起。
我们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就是被生活打到最底层的Low逼。
为了省钱,为了排解寂寞,为了安慰身体的某一种需要。
我们美其名曰,住一起是为了方便“切磋艺术”。
可其实,她看不懂我的画,就如同,我听不懂她的歌。
但,“切磋艺术”是何其简单的一件事。
简单到,我扔下手中的毛笔,我扯开她的内衣,我用油彩沿着她的乳晕勾勒深深浅浅花心。
我已经忘了,我是奔着要成为“山水大家”的宏志伟愿而来的。
我只记得笔触扫过她身体时,那“叮叮咚咚”的笑声如同山泉一般,比她唱歌还好听。
我收到爱人从远方寄来的一封又一封长信。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相信我会成名成家的人。
父亲临终,母亲病重,都只有她独自守在身旁,替我尽孝。
我始终没有回去,她亦未曾责怪。
只道,放宽心,好好拼,家中有我。
已经好几天了,我寄放在别人店里的画,一张也没有卖出去。
我觉得那些名家的画其实并不如我,为何我卖不出那样的价钱。
我忧伤到无法自愈,一次次进入,也无法让“歌手”感到满足,只好揪着她的胸脯问:“我到底哪里技不如人!”
歌手在深夜整理了行装,说有一个演出要去远方。
我第一次主动拨通了爱人的电话。
我说,也许,我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也许我真的成不了山水大家。
爱人说:非科班出身的,多走一些弯路不要惧怕,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情的画家。
我不知道爱人会来。
不知道她是如何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穿过钢筋水泥的森林,越过人潮汹涌的往昔。
怀里揣着许许多多个日子身兼数职攒下的两万五千块钱,战战兢兢。
爱人说,去报个研修班吧,镀镀金,你离成功就更近。
我迎爱人进屋,吻她,如狂风暴雨。
我忘了床下有歌手的高跟鞋,我忘了床边有歌手的香水瓶。
我以为,我藏得完美无缺。
爱人没有停留,当晚便坐上了回程的火车,轰隆轰隆。
我曾以为从青葱少年到年近不惑,时光消磨了我们,也吞噬了爱情,仿佛她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
但,当她消失时,我依然热泪盈眶。
我和歌手没有告别,在她演出归来之前,我从那个不足十平的小鸽子间里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更加阴暗逼仄的地下室。
我白天衣着光鲜的去上课,夜晚就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我和爱人说:我不想成名成家了,我只想回家。
她说:努力了这么久,再坚持坚持。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从跟着导师外出写生到独自去了许许多多个国家,山一程,水一程。
我出了自己的画册,有人找我签名,说我是“最有范儿”的画家。
我蓄了长发,胡髭斑白,眼角风霜渐染,长袍马褂,满面沧桑,大家都说我是个“艺术家”。
可我只想回家,再见一见她。
我终于回到了家乡,老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想起那首歌里唱的: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
我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无法自已。
当全世界都质疑我的梦想时,只有她一个人默默支持,坚信我一定会成功。
但原来,我最大的失败,竟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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