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献给快26岁的朱】
文/费笔
(一)
这个女子不一般,平时喜欢连衣裙,从未见过她穿过裤子,连内裤也没见过。她自称这样显瘦又文艺,但文艺顶个屁用,暖色调的自慰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感。她觉得这样无所谓,平时拍照的时候总是要露出半个奶子,我看着脸无耻得红,她却抽着一根比她乳头还要细的女士香烟和我说:晒晒太阳、补补钙。这个时候我处在现实和幻想之间的游离地带,不上不下,飘然又愤恨。我开始怀疑人生,开始怀疑生活。
要说这生活,你我都不是什么内行人,苦痛和病魔无缘无故地敲门,和你招呼不打地就坐下来相伴了好几个年月。你看着他在旁边抽着水烟,咕噜咕噜个不停。说:换香烟抽抽行吗,声音烦!回:有没有情调?转个身继续抽,咕噜咕噜,然后吐一个烟圈子,又一个,一连吐了好几十个,还挺好看。
她有一个爱好,脱光衣服在室内到处跑。橱柜子上奉养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服,正在升天的女人。据说这是《百年孤独》里的一个人物,一辈子都没有干过那啥,也不懂那啥,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升天了,比本土道士道姑们的仙法高明。每天她都要在这尊像前顶礼膜拜好一会儿,见到她这样,我就说:二逼!她也不怒,直接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脱,在屋子里跑起来,嘴里哼着小龙人的歌!
我是谁?这是个哲学问题。我是人,这又是一个哲学问题。为了降低一些我们对话的层次,我是目前为止谈了五个女朋友的男性。我胡子邋遢、肚子滚圆、个子不高、好色不淫。这一辈子我最荣幸的是,自己没有喜欢上文艺。这注定了我不会去写那些空行的说明文,比如:
灭菌乳
须冷藏并及时饮用
服务热线:XXXX
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读这些没用的东西。说句难听的,文艺这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年轻的时候,我有幸登台唱过歌,还没唱几句,下面就有人喊:哪儿有卖烂番茄?哪儿有卖臭鸡蛋?这个人就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发小年幼的时候,我常到他家里去带他,用现在的职业术语,我就是保姆,他就是那个只会眼神迟钝地看着我,全身赤膊的小屁孩。为了让他学会数数,我发明了一个叫“摸老婆”的扑克牌游戏,在纸上写上一排当时自己喜欢的女人,有的是同班的女同学,有的是电视上的明星,还有一些是偷看父母藏好的三级片的女星,取名都比较晦涩,比如什么大大姐、小小姐。抽到A,算1分。抽到K算13分,和他你一张我一张地抽。最后“第一届抽老婆活动”到此结束,我抽到了同班同学L,L到底是谁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心里想她的时候心里会有荡漾的感觉。好几年过去,荡漾感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窦氏心率过速的感觉。我发现自己太累了。
我很累,因为每次我房里的这个不简单的女子说要么就穿连衣裙、要么什么也不穿。夏天还行,也穿得挺体面,虽然下面空空荡荡,行事却比较方便。但是冬天她也坚持要穿夏天的连衣裙。有一次她脱光了衣服说要出去走,我拦着大门:你想干嘛?回:雷梅黛丝就是这样走出去的!随后打开房门准备钻进南方零度的湿冷空气中。我一把把她给拉了回来,她也不觉得冷,倒是很舒服地躺在冰凉的不锈钢椅上说:我看到了羊群和风车,我觉得现在是我该战斗的时候了!
我找来一个铁盆,随手拿了桌上的两本书放在盆里一把点燃了。说:大人要不先烤烤火,稍后再出阵吧。没多久两本书变成了焦炭,留了两张怎么也烧不了的两页封面残页。一页上留着一个“百”字,另一页留着一个“堂”字。
(二)
每次和她去逛街,她总是要让我陪她去黄金首饰店逛一圈。我起初并不知道她有这么低俗的审美喜好,这一点让人颇感意外。但是令我更加颇感意外的是,我的喜好也不见得有多么的高尚,一被她怂恿进入黄金店后,我总是气定神闲地走到柜台旁,用中指指着服务员说:给我一根最粗的!我要带在头上,以后请叫我悟空!……
十天后,我从看守所出来后,她在门口等我。外面冰天雪地,她穿着一条夏天的连衣裙,仿佛让我想起了好莱坞的片场。当然我没有去过美国,也没有去过好莱坞,这场景需要足够的想象,想象她那两只柔软的双臂在寒风中绽放出鲜艳的花朵。我自知想象力胜过常人,因为在别人看来,她则是在使劲地抽我巴掌,花朵全部绽放在我的脸上。
我俩又回到了面徒四壁的住处,墙上毅然挂着那尊飞天女的雕像,但是冰箱里除了冰块一无所有,仿佛刚从电器商店运来似的。我的生活却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给人一种全新的感受,因为我摊上了这个只穿裙子的女人。我开始想念L,但是L到底是“摸老婆”游戏中的哪一位,可能当年这个游戏玩得次数太多,里面所有的上榜女性都有幸成为过我的老婆。我很怀念那些时光,因为那时肚子饿了,还有一包干脆面可以冲泡着吃。
(三)
等我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我已经在大街上,身边还是这个女人。在我们左前方的位置上有一家黄金首饰店,估计我们现在的步伐,我们正好是在往这家首饰店的方向前进。虽然我刚睁开眼睛,视线和意识还未清醒,但是我知道只要走进这家黄金首饰店,我的噩梦就要再度来临。女人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陪我去看看黄金吧。我回:明天吧,今天陪我去另一家店。问:哪一家?回:卖鞭子的店。你喜欢哪一个款式?
当时我在看尼采,但我的悲观哲学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给我带来的。不仅因为她每天在家不穿衣服,让我无心工作,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人类还没有净化到我想要的程度,来理解我目前所要做的一切。确切点说吧,我是一个裁缝。我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每个人穿得都一样,不分性别、胖瘦、高矮。甚至是长相。这样就能够达到最终的平衡和平等。有人长得实在太美了,我为他们遮盖一些锋芒;有人天生就不如人意,我为他们隐藏一些缺陷。但是目前我最头疼地是和我同住的女人(目前我最亲近的人),最不喜欢就是穿我裁剪的衣服,我觉得这件事相当打击我的信仰和宗教。即使她想练得仙道升天,我想至少也要穿得体面一些。在这点上,可见我是一个及其传统的人。
我非常传统,这个良好美德在我前几个女友面前,也保持地非常出色。第一个女友我们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的,如果大家不介意听地话,我尾随了这个女生真正两个学期。最后那一年她实在受不了我的无理取闹,在一个深巷里拉起自己的裙子说:来吧。我当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尾随她是因为我俩是邻居,而且眼看着只有一条放学路可以回我家。当时我只是轻轻地走到她跟前说了一句:等我四年!便非常小说式地消失在尾随她的行列里。
两年过去,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说:听出来了?对方回:嗯!语气里带着些许兴奋。我非常喜欢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说:已经两年过去了!只要再等两年哦!然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第四年,我功德圆满,再次拨通了这个还没有变更的电话号码。对方接通电话后,发现是我,开始沉默。我说:知道我是谁吗?随后电话里就传出了嘟嘟声。我永远和她失去联系。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反复思量自己做错了什么,发现我们的对话和恐怖片里的丝毫不差。原来我成了一个恶魔,成了她的地狱。
第二个女友,我们是在阴暗的招待所走廊里认识的,可谓一见钟情。为了摆脱第一位留下阴影,我决定立刻坠入爱河。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可算是形影不离,这个故事连我最好的发小我也没有告诉,因为我不知道这种状态什么时候会立刻结束,但是结束是我设想好的唯一结局。
女二号的处事方式与我的传统发生了本质性的不同,我想要做适合所有人穿的衣服,但是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穿衣服和脱衣服的权利。我相信当时她说的“脱衣服”只是一个动词,但是确实她把这个动词在其他女人面前施展地相当娴熟,并要求我接纳她们两个人。我的传统再一次将我引向了信仰的边缘,我俩成为了陌路人。
第三个女友接踵而至,因为我迫切希望找到一个能够试穿我所裁剪的衣服的女人。女人身材丰满,我们经过朋友介绍相互认识,彼此都对对方的兴趣爱好着迷。我喜欢做衣服,她喜欢穿衣服。很明显这种搭配让我们在一起很久。通常情况下都是我做衣服寄给一个中间人,中间人再将她穿着的照片寄回给我,并附带一封信件。上面写着:颜色适意、胸部略宽等等修改意见。我当时被这样的关系所吸引,这种刻意地神秘感让人非常享受。但是我是一个传统的人,我对于文字背后的人有一种强烈地窥探欲,我想知道这个在照片上穿着我裁剪的衣服的女人,究竟笑起来脸上有几块肌肉在颤抖。女人通过中间人表达了想继续维持原状,我再次提出要见面的请求。女人回信说:可能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一气之下写了一封长信,将责怪前两位女友的话全部包含在这薄薄的纸上。第二天睡醒后,我的所有衣服都由中间人寄回我的住所门口,整个楼道简直无法通行。
第四个女人是发小替我介绍的。女人是做国家安全保密工作的,但是年龄渐长,结婚的需求此时无法再保密了,正想寻找一位传统的男子结婚。因为第三个女人不肯见面,使我的精神大受打击,和女四号联系上之后,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见面。女方非常大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如约而至。可能因为我的传统,想来我也并没有过问他人身世的习惯,但求能有最基本的了解。我问:能让我知道你的三围吗?回:保密!又问:职业呢!回:保密!再问:年龄呢?回:保密!父母呢?保密!学历呢?保密!喜欢喝咖啡还是果汁?保密!中式菜还是西方菜?保密!每天几点上班?保密!几点下班?保密!……最后我俩就坐在约定地点的沙发上,彼此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四)
女一号、女二号、女三号和女四号,他们都曾被我的传统伤害。我的传统无法接受女一号豪爽的“来吧”,无法接受女二号两个人的一同接纳,无法接受女三号的拒绝,也无法接受女四号的“保密”,但自从这个女子出现。见到她的时候,我走出布料商店,她穿着一条夏天的连衣裙,在寒风中舞动着她柔软的双臂,试图想在警察的脸上绽放花朵。我走上前,告诉警察,我认识她。
有一天她脱光了,又把我裁剪得最难看的一件衣服穿上时,我看着她,问: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没看我,走到那尊雕像前:我叫雷梅黛丝,你可以叫我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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