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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外婆死的前几天，我梦见自己掉了一颗牙齿，我们那的老人们常说，梦见掉牙齿是有亲人要去世。想起都已七十几高龄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我有些心神不宁，我虽不信那些迷信，但我还是决定请几天假，从深圳回了湖南老家。
风尘仆仆赶到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爷爷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用淡漠的口吻说：“你爸妈又干仗了，你妈去你外婆家了！”
我愣了一下，回到“哦！”便放下东西要走。
“吃饭了吗？”爷爷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脸看着我说！
突然心酸了一下，我是家中的长孙女，因为是个女孩，一直不受待见，连带我妈也一样不被所有人喜欢，即使后来生了我弟，也没能改变什么！从小性格倔强的我对不喜欢我的人，从来都是以双倍不喜欢对方的方式去对待他们，所以可想而知，我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只能以冷漠来形容。
但是现在我不忍心拒绝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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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吃完饭又匆匆赶去外婆家，我放下手里的两箱牛奶，‘吱呀’的一声推开沉重的木门，红色的火光映入眼帘，顺着火光望去，和爷爷截然不同的一张浮肿的老人脸愣愣地看着身前的火堆。
那是我的外公，五年前砍树时不小心砸到自己，从此瘫痪在椅子上，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当然最受累的就是外婆，小时候我不知道听了多少外公辱骂外婆的话，到老了动不了了，还是得靠外婆。
四个老人中，我最担心会去世的就是外公，因为他的样子最像随时会死掉的人！
或许是因为一直坐在火堆边，口里太干的缘故，我接连喂了两瓶牛奶给他，他才不指着牛奶箱吱吱唔唔地叫唤，他只是身体不能动，嘴巴不能说，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没过一会儿，随着说话声，外婆和母亲相继走进来，手里提着刚从地里扯回来的萝卜和白菜。外婆看见我很高兴，母亲阴郁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这两年她因为我已年近三十却迟迟不找对象的事伤透了脑筋，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警告我，但我都不为所动，我知道她还是没死心，只是对我冷漠了许多，大概是失望吧！
看到外婆精神的面貌，我心里阴霾少了许多，其实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只要我最爱的外婆健康就好！
“婷婷！”
“嗯！”
“我们今天吃萝卜丝炒肉好不好？”
“好”
我边坐在外公身边烤火，边和外婆对话。
……
晚上，我和外婆、母亲睡在一个床上，外婆用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手，虽然刺的有点疼，但我还是觉得舒服到了心坎里。
“婷婷，外婆跟你说个事，我有个老姐妹她有个孙子，小伙子我见过，长的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个心眼实诚的人，又很有礼貌……”
“外婆，我不想找对象，我就想一个人！”我撒娇似的打断外婆的话。
“你一个人，我们都被你气死了，你就真的一个人了！”母亲在旁边恨恨地说。
“唉！”外婆唉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她是看我们都过的不好，才不想结婚的，但是婷婷啊！现在的男孩子不像以前的人了，现在的男孩子都会疼人！”
“外婆，我好累想睡觉了，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好累！”
“睡吧！”外婆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把抚摸着我的背。
我不忍心告诉外婆，我单身的心有多坚决，从小到大，看着父母吵架打架，看着爷爷奶奶的冷眼旁观，看着外婆在外公面前受尽委屈，婚姻我一点也不向往，甚至极度排斥。
在外婆家就呆了一天，我就要回深圳了，临走时外婆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开。
“就不能多呆几天？”
“不行啊外婆，我只请了几天假！”我没告诉她我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看看她健健康康的样子。
外婆眼眶红了，“婷婷啊，我感觉我活不久了，我死前就想看着你有个人照顾，那我就是死也安心了……”
“外婆，你说什么呢！你要活到两百岁呢……”
老人就是这样，总把死挂嘴边。
最后我塞给外婆五百块钱，只身一人踏上了返回深圳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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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要么说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我没想过那就是我见外婆的最后一面。
就在我到达深圳刚下火车，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外婆去世了，我当时耳朵一直嗡嗡作响，我反复问了母亲三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我最爱的外婆去世了，永远地离开我了！
当我再次赶回来的时候，我的外婆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丧礼已经在进行中了，旁边吹吹打打的道士念着一堆听不清楚的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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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母亲说外婆是突发脑淤血走的，当时她正好回自己家了，家里就只有瘫痪还不能说话的外公，外婆就晕倒在地上，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回家取东西的大舅舅发现。
我已经接连坐了好几天的车，神情恍恍惚惚的，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看着几个舅妈有说有笑地在分外婆的东西，其中还有我给外婆的五百块钱，她都没来的及花。
丧礼进行了两天，第三天凌晨就要上山了，按照农村的习俗，死人上山的这个早上，家里的任何亲人都不能睡觉，否则就会被死去的人带走。
我也许是熬了几天了，终于熬不住了，眼看就要到外婆上山的时间了，我却睡的很沉，我甚至能听到旁边很多人在叫我，可我就是睁不开眼，后来听我妈说，还是她去外面弄了盆冰水给我洗脸，才把我弄醒！
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抬棺材的人就要出发了，我妈再三叮嘱我不能再睡着了。
我坐在与那天相同的位置，灶前的火堆旁，身边依然是我瘫痪的外公。
“婷婷”
“嗯！
“我们今天吃萝卜丝炒肉好不好？””
“好！”
“你在和谁讲话呢？”大舅妈走进来，一脸奇怪地问我！
我瞬间清醒，眼泪夺眶而出，我多希望能回到几天前，多希望还能和外婆对话。
在棺材上山的途中，我被没炸的礼炮火药头砸中脑袋，开瓢了，也许这是外婆对我的惩罚。
四
几天过后，我顶着开瓢的脑袋，和外婆的那个老姐妹的孙子相亲了，他指着我包着的脑袋说，“肯定很疼吧？”
过了三个月我们就订婚了，外婆说的没错，他很会疼人，是跟外公和父亲都不一样的男人。
--The end--
作者：吴史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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