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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该谁修?

这条路,该谁修?

作者: 安平苑A | 来源:发表于2021-04-22 23:57 被阅读0次

    外婆临走前唯一的心愿——修好家门口的那条路。

    我一直以为,她是想,最后这一路,走得平稳些。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她其实是想,那些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亲友们,能送得舒坦些。

    “燕儿,你最近可以请假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妈妈从来不会直接提出要求。

    “妈,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吗?”敏感的神经提示着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我没事,是......外婆”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外婆快不行了呜呜呜......”。电话那头在沉默后忽然爆发,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孩子。

    她安慰着母亲,安排好了自己的时间。等那边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她才发现,握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她沿着床沿下滑,直到地砖冰冷的触感传来,她才清醒过来,她站起来,将房门关上,然后默默地坐回地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感觉累了,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她努力撑住床沿站起来,总感觉使不上劲儿。她想,她这么难过,那妈妈得有多难过呀?她失去的是外婆,可妈妈失去的是她的妈妈呀,这个时候,她必须站起来。她走进洗漱间,用冷水洗了脸,然后喝了口温水润润嗓子,同时打电话给领导请假,接着她简单收拾了行李,打车去车站。她冷静得似乎刚才崩溃大哭的不是她。

    外婆过了今年就九十了,她以为,怕冷的外婆熬过了冬天就会好好的,她没有想到,没有熬过的,居然是夏天。

    医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令人头晕。外婆躺在洁白的床上,那小小的身子被白色包围,那缓慢而微弱的起伏让我松了一口气。母亲两眼布满血丝,眉间是自己按压出的血红,我知道,母亲身体不适。外婆生了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可床前守着的,只有母亲。

    那年外婆不适,大家都在商量着送她去养老院安度晚年,她坚决不去。母亲说:“咱们这么多人,哪怕轮流照顾,妈的日子也舒坦的。”没有人说话。要强的母亲看了一圈:“妈先去我家,就算妈只生了我一个,我也有责任养她。”很可笑吧,其实几个兄弟姐妹中,母亲最穷,她却有着最富裕的心。外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一旁,我不忍心地走过去,握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小,稍显冰凉。其他人不知是面子挂不住,还是感到了羞愧,纷纷附和了母亲的提议。所以,我是小辈中和外婆待得最久的。

    回忆被一声呼唤打断了,母亲唤我过去,我握住了外婆的手,心里一惊,那手仿佛更小了,如枯树根一般粗糙,冰凉的触感让人慌张。“外婆,是我。”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她还记得我,唤我小名。然后喘着气,艰难地表达她的担心。她怕耽误了我的工作,怕我被老板批评,怕耽误了我的时间......她和母亲一样,总是想着别人。

    医院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姨妈和小姨来了解了情况,她们看外婆还很清醒,觉得母亲说严重了,陪了会儿,便离开了,城里人,忙。母亲懂,外婆更懂。

    舅舅们一直没出现,是啊,他们还在为了那半亩田置气呢。

    没过几天,医生说,出院吧,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别受苦了。医生看着那连静脉都找不到的手臂,开始劝退。

    姨妈和小姨不同意,她们觉得,这钱,她们能出。母亲说:“妈,我带你回家吧。”

    外婆点头。母亲走出病房,在打水房角落哭了很久。很久以后,小姨遗憾地抱怨母亲,如果当时留在医院,外婆还能再撑久一些。我骂了她。我记得母亲哭着和我说:“我们是农村人,穷是穷,可那些欠债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不怕从头开始。她们懂什么,每次插针,都找不到血管,扎那么多针,我有多心痛啊。”我告诉她,我懂。可我不懂,那些个日日夜夜,我哪儿能懂她的无助与害怕?

    外婆告诉母亲,这最后一段时光,她想住在儿子家。母亲知道,她决定不了。一向高傲的母亲,自从舅舅推脱不养外婆开始,便很少联系了。这次却语气低软地拜托舅舅来一趟医院。舅舅来了,在床沿坐下,一声不吭,母亲知道,他做不了主。母亲送走了沉默不语的舅舅,重新打电话给舅妈。舅妈来了,我刚好回来,她们坐在隔壁空床上,外婆就在旁边,安静地不知睡了没。

    “大嫂,妈没几天了,想住你那儿。”母亲语气很弱,带着丝哀求,我的母亲,这辈子我没见她求过人。

    换来的依旧是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妈的老房子你给卖了,这笔钱我们女儿不要,最后住儿子家也是情理之中。”母亲本就是个直性子,不喜欢这样打哑谜。

    “妈又不止这一个儿子。”坚定的语气让人怒火直升。

    我都想出口骂人,可我是晚辈,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不该说话。

    母亲几次攥紧了拳,又松开。

    “那这样,我们姐妹几个出钱,妈借住那儿,我们来照顾,饭菜我们自带。”母亲看了眼外婆,轻声地说。

    “老宅也能住的,我让你哥收拾去。”她没有给母亲再次开口的机会。我很想去打她,可是我是小辈,不该。

    我不知道外婆听到了没,但愿她没有听到。

    “妈,我们商量好了,还是老宅方便,我们回老宅住,行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外婆点头,艰难却又坚定地说:“门口的路,修了,好走。”

    母亲和舅舅们商量了,他们同意了。

    可是直到外婆走的那天,路还是泥路,唯一幸运的是没有下雨,可送外婆走的那天,雨还是无情地下了。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十分容易打滑,泥水渗透出来,来回走动的人鞋上、腿上、裤子上都沾满了泥浆。

    前来吊唁的,还有外婆九十三岁的老姐妹,几个老人家差点滑倒,我担心地站在路口看着,扶住了一个老人家。

    抬棺的人几次打滑,外婆这最后一程,走得并不安稳。

    而舅妈在这条路上摔了个大跟头,我多希望是外婆的在天之灵,可善良的她,不会这样做。

    这条路,该谁修?谁让儿子这么多呢?推来推去,这路,便没法儿修了。

    许是等佛祖来修,不对,或者是善心的菩萨。这路,该谁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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