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南巡”归来，我就慌着回老家，给父亲上坟。其实，是已经有些晚了——虽说是“早清明，晚十一”，但也不能晚得太多。
父亲六十六岁得病，到七十六岁去世，要说我对他的离开没有思想准备，是不可能的。在他的最后几年，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中，我曾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但每一次心中都充满恐惧，我不能接受父亲死去这个事实——尽管很多人的父亲都已经死去。
父亲坟地的上手是我的奶奶，下手是我的弟弟。爷爷在父亲三岁时，就被国民党捉了壮丁，后来再无音讯，说不定是死在了抗日的战场上。而我弟弟则死于二十四年前那场天灾，翩翩少年韶华早逝，可谓白发人送黑发人，至今想来令人唏嘘。
按说共党的规矩，解放前参加革命的都该算离休干部。而我的父亲，生于一九三二年，十四岁入党，然后跟着毛主席指引的道路混了一辈子，想不到总设计师出山后，却又坐了冷板凳，最后晚境孤寂，抑郁而终……如此，就只能感叹平头百姓的命如草芥、造化弄人了。
前年，大姐病重的时候，我是不相信她会死去的，并认为熬过那段时光，她就能苦尽甘来——我想，既然前半生付出那么多，她是最有资格安享晚年的。不过，当我在电话中给远在异国的儿子描述姑姑的病情之后，他竟反问道：“难道这辈子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大姑见面了吗？”很不幸，事实正是如此。要知道，二十四年前，弟弟在夏天里遇难，儿子在冬天里出生的时候，大姐说她听到消息后，在单位逢人便讲：“我有侄子了呀。”
上周回去，在坟上烧过纸，我发现母亲没像往年那样准备鞭炮，这有些遗憾，但我也没问缘由——也许没有缘由，只为省事。傍晚要离开时，母亲问道：“你不在家里住一晚吗？”我说不了——近来我睡眠不太好，心想回去可能会好些吧？照例，母亲让我带回不少蔬菜和豆子。对于自家地里种的这些东西，我也确实喜欢。
昨天，天气晴好，加之老家也有些事情，我驱车又回了一趟。吃午饭时，我没想往常那样喝酒，因为头天晚上刚喝过场大点的。下午，我沿着屋后的路往山上走，看到越来越多的山体开肠破肚，露出白哗哗的内脏，极端的丑陋、不和谐——大概都是些石子场之类，这是继前些年的煤炭、铝矾土之后，故乡迎来的第三轮洗劫。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啊。
记得少时，老家寨子的门已经被当做四旧破掉，寨墙还基本完整，家家户户住的多是那种几进院子的老瓦屋，也有少量的草房，很多人家院子里都有上百年的古木……拿现在的眼光看，那些寨子、瓦房住起来不会太舒服，却是颇具审美价值的。如今，都已经荡然无存，原先的村舍已被推平，变成了庄稼地……这样看来，沧海桑田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呀。
的确，我有些悲观。我觉得自打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出现，就在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反面。而今，这步履分明越来越快了哈。
网友评论